資治通鑑 漢紀 卷039

【漢紀三十一】
起昭陽協洽, 盡閼逢涒灘, 凡二年。
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 公元二三年)
, 正月, 甲子朔, 漢兵與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賜, 斬之, 殺士卒二萬餘人。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引兵欲據宛, 劉縯與戰於淯陽下, 大破之, 遂圍宛。先是, 青、徐賊眾雖數十萬人, 訖無文書、號令、旌旗、部曲。及漢兵起, 皆稱將軍, 攻城略地, 移書稱說。莽聞之, 始懼。
舂陵戴侯曾孫玄在平林兵中, 號更始將軍。時漢兵已十餘萬, 諸將議以兵多而無所統一, 欲立劉氏以從人望。南陽豪桀及王常等皆欲立劉縯;而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 憚縯威明, 貪玄懦弱, 先共定策立之, 然後召縯示其議。縯曰:「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 甚厚, 然今赤眉起青、徐, 眾數十萬, 聞南陽立宗室, 恐赤眉復有所立, 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 是疑天下而自損權, 非所以破莽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 遽自尊立, 為天下準的, 使後人得承吾敝, 非計之善者也。不如且稱王以號令, 王勢亦足以斬諸將。若赤眉所立者賢, 相率而往從之, 必不奪吾爵位。若無所立, 破莽, 降赤眉, 然後舉尊號, 亦未晚也。」諸將多曰:「善!」張卬拔劍擊地曰:「疑事無功, 今日之議, 不得有二!」眾皆從之。二月, 辛巳朔, 設壇場於淯水上沙中, 玄即皇帝位, 南面立, 朝群臣;羞愧流汗, 舉手不能言。於是大赦, 改元, 以族父良為國三老, 王匡為定國上公, 王鳳為成國上公, 硃鮪為大司馬, 劉縯為大司徒, 陳牧為大司空, 餘皆九卿將軍。由是豪桀失望, 多不服。
王莽欲外示自安, 乃染其鬚髮, 立杜陵史諶女為皇后;置後宮, 位號視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莽赦天下, 詔:「王匡、哀章等討青、徐盜賊, 嚴尤、陳茂等討前隊丑虜, 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復迷惑不解散, 將遣大司空、隆新公將百萬之師劋絕之矣。」
三月, 王鳳與太常偏將軍劉秀等徇昆陽、定陵、郾, 皆下之。
王莽聞嚴尤、陳茂敗, 乃遣司空王邑馳傳, 與司徒王尋發兵平定山東。征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備軍吏, 以長人巨母霸為壘尉, 又驅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邑至洛陽, 州郡各選精兵, 牧守自將, 定會者四十二萬人, 號百萬;餘在道者, 旌旗、輜重, 千里不絕。夏, 五月, 尋、邑南出穎川, 與嚴尤、陳茂合。
諸將見尋、邑兵盛, 皆反走, 入昆陽, 惶怖, 憂念妻孥, 欲散歸諸城。劉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強大, 並力御之, 功庶可立;如欲分散, 勢無俱全。且宛城未拔, 不能相救;昆陽即拔, 一日之間, 諸部亦滅矣。今不同心膽, 共舉功名, 反欲守妻子財物邪!」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秀笑而起。會候騎還, 言:「大兵且至城北, 軍陳數百里, 不見其後。」諸將素輕秀, 及迫急, 乃相謂曰:「更請劉將軍計之。」秀復為圖畫成敗, 諸將皆曰:「諾。」時城中唯有八九千人, 秀使王鳳與廷尉大將軍王常守昆陽, 夜與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南門, 於外收兵。時莽兵到城下者且十萬, 秀等幾不得出。尋、邑縱兵圍昆陽, 嚴尤說邑曰:「昆陽城小而堅, 今假號者在宛, 亟進大兵, 彼必奔走。宛敗, 昆陽自服。」邑曰:「吾昔圍翟義, 坐不生得以見責讓。今將百萬之眾, 遇城而不能下, 非所以示威也。當先屠此城, 蹀血而進, 前歌後舞, 顧不快邪!」遂圍之數十重, 列營百數, 鉦鼓之聲聞數十里, 或為地道、沖輣撞城;積弩亂髮, 矢下如雨, 城中負戶而汲。王鳳等乞降, 不許。尋、邑自以為功在漏刻, 不以軍事為憂。嚴尤曰:「《兵法》:『圍城為之闕』, 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邑又不聽。
棘陽守長岑彭與前隊貳嚴說共守宛城, 漢兵攻之數月, 城中人相食, 乃舉城降。更始入都之。諸將欲殺彭, 劉縯曰:「彭, 郡之大吏, 執心堅守, 是其節也。今舉大事, 當表義士, 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為歸德侯。
劉秀至郾、定陵, 悉發諸營兵。諸將貪惜財物, 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敵, 珍寶萬倍, 大功可成;如為所敗, 首領無餘, 何財物之有!」乃悉發之。六月, 己卯朔, 秀與諸營俱進, 自將步騎千餘為前鋒, 去大軍四五里而陳;尋、邑亦遣兵數千合成, 秀奔之, 斬首數十級。諸將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 今見大敵勇, 甚可怪也!且復居前, 請助將軍!」秀復進, 尋、邑兵卻, 諸部共乘之, 斬首數百千級。連勝, 遂前, 諸將膽氣益壯, 無不一當百, 秀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衝其中堅。尋、邑易之, 自將萬餘人行陳, 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 獨迎與漢兵戰, 不利, 大軍不敢擅相救。尋、邑陳亂, 漢兵乘銳崩之, 遂殺王尋。城中亦鼓譟而出, 中外合勢, 震呼動天地。莽兵大潰, 走者相騰踐, 伏屍百餘里。會大雷、風、屋瓦皆飛, 雨下如注, 滍川盛溢, 虎豹皆股戰, 士卒赴水溺死者以萬數, 水為不流。王邑、嚴尤、陳茂輕騎乘死人度水逃去, 盡獲其軍實輜重, 不可勝算, 舉之連月不盡, 或燔燒其餘。士卒奔走, 各還其郡, 王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千人還洛陽, 關中聞之震恐。於是海內豪桀翕然響應, 皆殺其牧守, 自稱將軍, 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 遍於天下。
莽聞漢兵言莽鴆殺孝平皇帝, 乃會公卿於王路堂, 開所為平帝請命金縢之策, 泣以示群臣。
劉秀復徇穎川, 攻父城不下, 屯兵巾車鄉。穎川郡掾馮異監五縣, 為漢兵所獲。異曰:「異有老母在父城, 願歸, 據五城以效功報德!」秀許之。異歸, 謂父城長苗萌曰:「諸將多暴橫, 獨劉將軍所到不虜略, 觀其言語舉止, 非庸人也。」遂與萌率五縣以降。
新市、平林諸將以劉縯兄弟威名益盛, 陰勸更始除之。秀謂縯曰:「事欲不善。」縯笑曰:「常如是耳。」更始大會諸將, 取縯寶劍視之。繡衣御史申徒建隨獻玉玦, 更始不敢發。縯舅樊宏謂縯曰:「建得無有范增之意乎?」縯不應。李軼初與縯兄弟善, 後更諂事新貴。秀戒縯曰:「此人不可覆信。」縯不從。縯部將劉稷, 勇冠三軍, 聞更始立, 怒曰:「本起兵圖大事者, 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邪!」更始以稷為抗威將軍, 稷不肯拜。更始乃與諸將陳兵數千人, 先收稷, 將誅之, 縯固爭。李軼、硃鮪因勸更始並執縯, 即日殺之。以族兄光祿勳賜為大司徒。秀聞之, 自父城馳詣宛謝。司徒官屬迎吊秀, 秀不與交私語, 惟深引過而已, 未嘗自伐昆陽之功;又不敢為縯服喪, 飲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慚, 拜秀為破虜大將軍, 封武信侯。
道士西門君惠謂王莽衛將軍王涉曰:「讖文劉氏當復興, 國師公姓名是也。」涉遂與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人及謀以所部兵劫莽降漢, 以全宗族。秋, 七月, 人及以其謀告莽, 莽召忠詰責, 因格殺之, 使虎賁以斬馬劍剉忠, 收其宗族, 以醇醯、毒藥、白刃、叢棘並一坎而埋之;秀、涉皆自殺。莽以其骨肉、舊臣, 惡其內潰, 故隱其誅。莽以軍師外破, 大臣內畔, 左右亡所信, 不能復遠念郡國, 乃召王邑還, 為大司馬, 以大長秋張邯為大司徒, 崔發為大司空, 司中壽容苗訢為國師。莽憂懣不能食, 但飲酒, 啖鰒魚;讀軍書倦, 因馮幾寐, 不復就枕矣。
成紀隗崔、隗義、上邽楊廣、冀人周宗同起兵以應漢, 眾數千人, 攻平襄, 殺莽鎮戎大尹李育。崔兄子囂, 素有名, 好經書, 崔等共推為上將軍。崔為白虎將軍, 義為左將軍。囂遣使聘平陵方望, 以為軍師。望說囂立高廟於邑東。己巳, 祀高祖、太宗、世宗, 囂等皆稱臣執事, 殺馬同盟, 以興輔劉宗;移檄郡國, 數莽罪惡。勒兵十萬, 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分遣諸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 皆下之。
, 茂陵公孫述為清水長, 有能名;遷導江卒正, 治臨邛。漢兵起, 南陽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漢中以應漢, 殺王莽庸部牧宋遵, 眾合數萬人。述遣使迎成等, 成等至成都, 虜掠暴橫。述召群中豪桀謂曰:「天下同苦新室, 思劉氏久矣, 故聞漢將軍到, 馳迎道路。今百姓無辜而婦子係獲, 此寇賊, 非義兵也。」乃使人詐稱漢使者, 假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綬;選精兵西擊成等, 殺之, 並其眾。
前鐘武侯劉望起兵汝南, 嚴尤、陳茂往歸之;八月, 望即帝位, 以尤為大司馬, 茂為丞相。
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 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關, 三輔震動。析人鄧曄、於匡起兵南鄉以應漢, 攻武關都尉硃萌, 萌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 殺之;西拔湖。莽愈憂, 不知所出。崔發言:「古者國有大災, 則哭以厭之。宜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 陳其符命本末, 仰天大哭, 氣盡, 伏而叩頭。諸生、小民旦夕會哭, 為設飧粥;甚悲哀者, 除以為郎, 郎至五千餘人。莽拜將軍九人, 皆以虎為號, 將北軍精兵數萬人以東, 內其妻子宮中以為質。時省中黃金尚六十餘萬斤, 它財物稱是, 莽愈愛之, 賜九虎士人四千錢;眾重怨, 無鬥意。九虎至華陰回谿, 距隘自守。於匡、鄧曄擊之, 六虎敗走;二虎詣闕歸死, 莽使使責死者安在, 皆自殺;其四虎亡。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師倉。鄧曄開武關迎漢兵。李松將三千餘人至湖, 與曄等共攻京師倉, 未下。曄以弘農掾王憲為校尉, 將數百人北度渭, 入左馮翊界。李松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擊破莽波水將軍, 追奔至長門宮。王憲北至頻陽, 所過迎降。諸縣大姓名各起兵稱漢將, 率眾隨憲。李松、鄧曄引軍至華陰, 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又聞天水隗氏方到, 皆爭欲先入城, 貪立大功、鹵掠之利。莽赦城中囚徒, 皆授兵, 殺豨, 飲其血, 與誓曰:「有不為新室者, 社鬼記之!」使更始將軍史諶將之。度渭橋, 皆散走;諶空還。眾兵發掘莽妻、子、父、祖塚, 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 火照城中。
九月, 戊申朔, 兵從宣平城門入。張邯逢兵見殺;王邑、王林、王巡、帶足惲等分將兵距擊北闕下, 會日暮, 官府、邸第盡奔亡。己酉, 城中少年硃弟、張魚等恐見鹵掠, 趨讙並和, 燒作室門, 斧敬法闥, 呼曰:「反虜王莽, 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 黃皇室主所居。黃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見漢家!」自投火中而死。
莽避火宣室前殿, 火輒隨之。莽紺袀服, 持虞帝匕首, 天文郎按式於前, 莽旋席隨斗柄而坐, 曰:「天生德於予, 漢兵其如予何!」庚戌, 旦明, 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漸台, 欲阻池水, 公卿從官尚千餘人隨之。王邑晝夜戰, 罷極, 士死傷略盡;馳入宮, 間關至漸台, 見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 邑叱之, 令還, 父子共守莽。軍人入殿中, 聞莽在漸台, 眾共圍之數百重。台上猶與相射, 矢盡, 短兵接。王邑父子、帶足惲、王巡戰死, 莽入室。下餔時, 眾兵上台, 苗訢、唐尊、王盛等皆死。商人杜吳殺莽, 校尉東海公賓就斬莽首;軍人分莽身, 節解臠分, 爭相殺者數十人。公賓就持莽首詣王憲。憲自稱漢大將軍, 城中兵數十萬皆屬焉。捨東宮, 妻莽後宮, 乘其車服。癸丑, 李松、鄧曄入長安, 將軍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上, 多挾宮女, 建天子鼓旗, 收斬之。傳莽首詣宛, 縣於市。百姓共提擊之, 或切食其舌。
班固贊曰:王莽始起外戚, 折節力行以要名譽, 及居位輔政, 勤勞國家, 直道而行, 豈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 又乘四父歷世之權, 遭漢中微, 國統三絕, 而太后壽考, 為之宗主, 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盜之禍。推是言之, 亦天時, 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竊位南面, 顛覆之勢險於桀、紂, 而莽晏然自以黃、虞復出也, 乃始恣睢, 奮其威詐, 毒流諸夏, 亂延蠻貉, 猶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內, 囂然喪其樂生之心, 中外憤怨, 遠近俱發, 城池不守, 支體分裂, 遂令天下城邑為虛, 害遍生民, 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 考其禍敗, 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 莽誦《六藝》以文奸言, 同歸殊塗, 俱用滅亡。皆聖王之驅除云爾。
定國上公王匡拔洛陽, 生縛莽太師王匡、哀章, 皆斬之。冬, 十月, 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於汝南, 並誅嚴尤、陳茂, 郡縣皆降。
更始將都洛陽, 以劉秀行司隸校尉, 使前整修宮府。秀乃致僚屬, 作文移, 從事司察, 一如舊章。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 見諸將過, 皆冠幘而服婦人衣, 莫不笑之。及見司隸僚屬, 皆歡喜不自勝, 老吏或垂涕曰:「不圖今日復見漢官威儀!」由是識者皆屬心焉。
更始北都洛陽, 分遣使者徇郡國, 曰:「先降者復爵位!」使者至上谷, 上谷太守扶風耿況迎, 上印綬;使者納之, 一宿, 無還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見使者, 請之, 使者不與, 曰:「天王使者, 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 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 使君建節銜命, 郡國莫不延頸傾耳。今始至上谷而先墮大信, 將復何以號令他郡乎!」使者不應。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況;況至, 恂進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 乃承製詔之, 況受而歸。宛人彭寵、吳漢亡命在漁陽, 鄉人韓鴻為更始使, 徇北州, 承製拜寵偏將軍, 行漁陽太守事, 以漢為安樂令。更始遣使降赤眉。樊崇等聞漢室復興, 即留其兵, 將渠帥二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 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既未有國邑, 而留眾稍有離叛者, 乃覆亡歸其營。
王莽廬江連率穎川李憲據郡自守, 稱淮南王。
故梁王立之子永詣洛陽;更始封為梁王, 都睢陽。
更始欲令親近大將徇河北, 大司徒賜言:「諸家子獨有文叔可用。」硃鮪等以為不可, 更始狐疑, 賜深勸之。更始乃以劉秀行大司馬事, 持節北渡河, 鎮慰州郡。
以大司徒賜為丞相, 令先入關修宗廟、宮室。
大司馬秀至河北, 所過郡縣, 考察官吏, 黜陟能否, 平遣囚徒, 除王莽苛政, 復漢官名。吏民喜悅, 爭持牛酒迎勞, 秀皆不受。南陽鄧禹杖策追秀, 及於鄴。秀曰:「我得專封拜, 生遠來, 寧欲仕乎?」禹曰:「不願也。」秀曰:「即如是, 何欲為?」禹曰:「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 禹得效其尺寸, 垂功名於竹帛耳!」秀笑, 因留宿間語。禹進說曰:「今山東未安, 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聽斷, 諸將皆庸人屈起, 志在財幣, 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 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 欲尊主安民者也。歷觀往古聖人之興, 二科而已, 天時與人事也。今以天時觀之, 更始既立而災變方興;以人事觀之, 帝王大業非凡夫所任, 分崩離析, 形勢可見。明公雖建籓輔之功, 猶恐無所成立也。況明公素有盛德大功, 為天下所向服, 軍政齊肅, 賞罰明信。為今之計, 莫如延攬英雄, 務悅民心, 立高祖之業, 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 天下不足定也。」秀大悅, 因令禹常宿止於中, 與定計議。每任使諸將, 多訪於禹, 皆當其才。秀自兄縯之死, 每獨居輒不御酒肉, 枕席有涕泣處, 主簿馮異獨叩頭寬譬, 秀止之曰:「卿勿妄言!」異因進說曰:「更始政亂, 百姓無所依戴。夫人久飢渴, 易為充飽。今公專命方面, 宜分遣官屬徇行郡縣, 宣佈惠澤。」秀納之。騎都尉宋子耿純謁秀於邯鄲, 退, 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它將同, 遂自結納。
故趙繆王子林說秀決列人河水以灌赤眉, 秀不從;去之真定。林素任俠於趙、魏間。王莽時, 長安中有自稱成帝子子輿者, 莽殺之。邯鄲卜者王郎緣是詐稱真子輿, 云「母故成帝謳者, 嘗見黃氣從上下, 遂任身;趙後欲害之, 偽易它人子, 以故得全。」林等信之, 與趙國大豪李育、張參等謀共立郎。會民間傳赤眉將渡河, 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立劉子輿」, 以觀眾心, 百姓多信之。十二月, 林等率車騎數百晨入邯鄲城, 止於王宮, 立郎為天子;分遣將帥徇下幽、冀, 移檄州郡, 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望風響應。
淮陽王更始二年(甲申, 公元二四年)
, 正月, 大司馬秀以王郎新盛, 乃北徇薊。
申屠建、李松自長安迎更始遷都。二月, 更始發洛陽。初, 三輔豪桀假號誅莽者, 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斬王憲, 又揚言「三輔兒大黠, 共殺其主。」吏民惶恐, 屬縣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長安, 乃下詔大赦, 非王莽子, 他皆除其罪, 於是三輔悉平。時長安唯未央宮被焚, 其餘宮室、供帳、倉庫、官府皆案堵如故, 市裡不改於舊。更始居長樂宮, 升前殿, 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 俯首刮席, 不敢視。諸將後至者, 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 驚愕相視。
李松與棘陽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硃鮪爭之, 以為高祖約, 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諸宗室:祉為定陶王, 慶為燕王, 歙為元氏王, 嘉為漢中王, 賜為宛王, 信為汝陰王, 然後立王匡為泚陽王, 王鳳為宜城王, 硃鮪為膠東王, 王常為鄧王, 申屠建為平氏王, 陳牧為陰平王, 衛尉大將軍張卬為淮陽王, 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 尚書胡殷為隨王, 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 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 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 驃騎大將軍宗佻為穎陰王, 尹尊為郾王。唯硃鮪辭不受。乃以鮪為左大司馬, 宛王賜為前大司馬, 使與李軼等鎮撫關東。又使李通鎮荊州, 王常行南陽太守事。以李松為丞相, 趙萌為右大司馬, 共秉內任。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 故委政於萌, 日夜飲宴後庭。群臣欲言事, 輒醉不能見, 時不得已, 乃令侍中坐帷內與語。韓夫人尤嗜酒, 每侍飲, 見常侍奏事, 輒怒曰:「帝方對我飲, 正用此時持事來邪!」起, 抵破書案。趙萌專權, 生殺自恣。郎吏有說萌放縱者, 更始怒, 拔劍斬之, 自是無敢復言。以至群小、膳夫皆濫授官爵, 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 中郎將;爛羊胃, 騎都尉;爛羊頭, 關內侯。」軍師將軍李淑上書諫曰:「陛下定業, 雖因下江、平林之勢, 斯蓋臨時濟用, 不可施之既安。唯名與器, 聖人所重。今加非其人, 望其裨益萬分, 猶緣木求魚, 升山採珠。海內望此, 有以窺度漢祚!」更始怒, 囚之。諸將在外者皆專行誅賞, 各置牧守;州郡交錯, 不知所從。由是關中離心, 四海怨叛。
更始征隗囂及其叔父崔、義等, 囂將行, 方望以為更始成敗未可知, 固止之。囂不聽, 望以書辭謝而去。囂等至長安, 更始以囂為右將軍, 崔、義皆即舊號。
耿況遣其子弇奉奏詣長安, 弇時年二十一。行至宋子, 會王郎起, 弇從吏孫倉、衛包曰:「劉子輿, 成帝正統;捨此不歸, 遠行安之!」弇按劍曰:「子輿弊賊, 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 與國家陳漁陽、上谷兵馬, 歸發突騎, 以轔烏合之眾, 如摧枯折腐耳。觀公等不識去就, 族滅不久也!」倉、包遂亡, 降王郎。弇聞大司馬秀在盧奴, 乃馳北上謁;秀留署長史, 與俱北至薊。王郎移檄購秀十萬戶, 秀令功曹令史穎川王霸至市中募人擊王郎, 市人皆大笑, 舉手邪揄之, 霸慚懅而反。秀將南歸, 耿弇曰:「今兵從南方來, 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 公之邑人;上谷太守, 即弇父也。發此兩郡控弦萬騎, 邯鄲不足慮也。」秀官屬腹心皆不肯, 曰:「死尚南首, 奈何北行入囊中!」秀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會故廣陽王子接起兵薊中以應郎, 城內擾亂, 言邯鄲使者方到, 二千石以下皆出迎。於是秀趣駕而出, 至南城門, 門已閉。攻之, 得出。遂晨夜南馳, 不敢入城邑, 捨食道傍。至蕪蔞亭, 時天寒烈, 馮異上豆粥。至饒陽, 官屬皆乏食。秀乃自稱邯鄲使者, 入傳捨, 傳吏方進食, 從者饑, 爭奪之。傳吏疑其偽, 乃椎鼓數十通, 紿言「邯鄲將軍至」, 官屬皆失色。秀升車欲馳, 既而懼不免, 徐還坐, 曰:「請邯鄲將軍入。」久, 乃駕去。晨夜兼行, 蒙犯霜雪, 面皆破裂。
至下曲陽, 傳聞王郎兵在後, 從者皆恐。至滹沱河, 候吏還白「河水流澌, 無船, 不可濟」。秀使王霸往視之。霸恐驚眾, 欲且前, 阻水還, 即詭曰:「冰堅可度。」官屬皆喜。秀笑曰:「候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 河冰亦合, 乃令王霸護度, 未畢數騎而冰解。至南宮, 遇大風雨, 秀引車入道傍空捨, 馮異抱薪, 鄧禹爇火, 秀對灶燎衣, 馮異復進麥飯。
進至下博城西, 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 指曰:「努力!信都郡為長安城守, 去此八十里。」秀即馳赴之。是時郡國皆已降王郎, 獨信都太守南陽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從。光自以孤城獨守, 恐不能全, 聞秀至, 大喜, 吏民皆稱萬歲。邳肜亦自和戎來會, 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 西還長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漢久矣, 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響應, 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 假名因勢, 驅集烏合之眾, 遂振燕、趙之地, 無有根本之固。明公奮二郡之兵以討之, 何患不克!今釋此而歸, 豈徒空失河北, 必更驚動三輔, 墮損威重, 非計之得者也。若明公無復征伐之意, 則雖信都之兵, 猶難會也。何者?明公既西, 則邯鄲勢成, 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 其離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秀以二郡兵弱, 欲入城頭子路、力子都軍中, 任光以為不可。乃發傍縣, 得精兵四千人, 拜任光為左大將軍, 信都都尉李忠為右大將軍, 邳肜為後大將軍、和戎太守如故, 信都令萬修為偏將軍, 皆封列侯。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萬修將兵以從, 邳肜將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 擊諸反虜!」遣騎馳至巨鹿界中。吏民得檄, 傳相告語。秀投暮入堂陽界, 多張騎火, 彌滿澤中, 堂陽即降;又擊貰縣, 降之。城頭子路者, 東平爰曾也, 寇掠河、濟間, 有眾二十餘萬, 力子都有眾六七萬, 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劉植聚兵數千人據昌城, 迎秀;秀以植為驍騎將軍。耿純率宗族賓客二千餘人, 老病者皆載木自隨, 迎秀於育;拜純為前將軍。進攻下曲陽, 降之。眾稍合, 至數萬人, 復北擊中山。耿純恐宗家懷異心, 乃使從弟訢宿歸, 燒廬舍以絕其反顧之望。秀進拔盧奴, 所過發奔命兵, 移檄邊郡共擊邯鄲;郡縣還復響應。時真定王楊起兵附王郎, 眾十餘萬, 秀遣劉植說楊, 楊乃降。秀因留真定, 納楊甥郭氏為夫人以結之。進擊元氏、防子, 皆下之。至鄗, 擊斬王郎將李惲;至柏人, 復破郎將李育。育還保城;攻之, 不下。
南鄭人延岑起兵據漢中, 漢中王嘉擊降之, 有眾數十萬。校尉南陽賈復見更始政亂, 乃說嘉曰:「今天下未定, 而大王安守所保, 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 非吾任也。大司馬在河北, 必能相用。」乃為書薦復及長史南陽陳俊於劉秀。復等見秀於柏人, 秀以復為破虜將軍, 俊為安集掾。秀捨中兒犯法, 軍市令穎川祭遵格殺之, 秀怒, 命收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軍整齊, 今遵奉法不避, 是教令所行也。」乃貰之, 以為刺奸將軍, 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捨中兒犯法尚殺之, 必不私諸卿也。」
, 王莽既殺鮑宣, 上黨都尉路平欲殺其子永;太守苟諫保護之, 永由是得全。更始征永為尚書僕射, 行大將軍事, 將兵安集河東、并州, 得自置偏裨。永至河東, 擊青犢, 大破之。以馮衍為立漢將軍, 屯太原, 與上黨太守田邑等繕甲養士, 以扞衛並土。
或說大司馬秀以守柏人不如定巨鹿, 秀乃引兵東北拔廣阿。秀披輿地圖, 指示鄧禹曰:「天下郡國如是, 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 何也?」禹曰:「方今海內殽亂, 人思明君, 猶赤子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 不以大小也。」薊中之亂, 耿弇與劉秀相失, 北走昌平, 就其父況, 因說況擊邯鄲。時王郎遣將徇漁陽、上谷, 急發其兵。北州疑惑, 多欲從之。上谷功曹寇恂、門下掾閔業說況曰:「邯鄲拔起, 難可信向。大司馬, 劉伯升母弟, 尊賢下士, 可以歸之。」況曰:「邯鄲方盛, 力不能獨拒, 如何?」對曰:「今上谷完實, 控弦萬騎, 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 齊心合眾, 邯鄲不足圖也!」況然之, 遣恂東約彭寵, 欲各發突騎二千匹、步兵千人詣大司馬秀。安樂令吳漢、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亦勸寵從秀, 寵以為然, 而官屬皆欲附王郎, 寵不能奪。漢出止外亭, 遇一儒生, 召而食之, 問以所聞。生言:「大司馬劉公, 所過為郡縣所稱, 邯鄲舉尊號者, 實非劉氏。」漢大喜, 即詐為秀書, 移檄漁陽, 使生繼以詣寵, 令具以所聞說之。會寇恂至, 寵乃發步騎三千人, 以吳漢行長史, 與蓋延、王梁將之, 南攻薊, 殺王郎大將趙閎。
寇恂還, 遂與上谷長史景丹及耿弇將兵俱南, 與漁陽軍合, 所過擊斬王郎大將、九卿、校尉以下, 凡斬首三萬級, 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間凡二十二縣。前及廣阿, 聞城中車騎甚眾, 丹等勒兵問曰:「此何兵?」曰:「大司馬劉公也。」諸將喜, 即進至城下。城下初傳言二郡兵為邯鄲來, 眾皆恐。劉秀自登西城樓勒兵問之;耿弇拜於城下, 即召入, 具言發兵狀。秀乃悉召景丹等入, 笑曰:「邯鄣將帥數言我發漁陽、上谷兵, 吾聊應言『我亦發之』, 何意二郡良為吾來!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乃以景丹、寇恂、耿弇、蓋延、吳漢、王梁皆為偏將軍, 使還領其兵, 加耿況、彭寵大將軍;封況、寵、丹、延皆為列侯。吳漢為人, 質厚少文, 造次不能以辭自達, 然沉勇有智略, 鄧禹數薦之於秀, 秀漸親重之。
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討王郎, 不能下。秀至, 與之合軍, 東圍巨鹿, 月餘未下。王郎遣將攻信都, 大姓馬寵等開城內之。更始遣兵攻破信都, 秀使李忠還, 行太守事。王郎遣將倪宏、劉奉率數萬人救巨鹿, 秀逆戰於南□, 不利。景丹等縱突騎擊之, 宏等大敗。秀曰:「吾聞突騎天下精兵, 今見其戰, 樂可言邪?」耿純言於秀曰:「久守巨鹿, 士眾疲弊;不如及大兵精銳, 進攻邯鄲。若王郎已誅, 巨鹿不戰自服矣。」秀從之。夏, 四月, 留將軍鄧滿守巨鹿。進軍邯鄲, 連戰, 破之。郎乃使其諫大夫杜威請降。威雅稱郎實成帝遺體, 秀曰:「設使成帝復生, 天下不可得, 況詐子輿者乎!」威請求萬戶侯, 秀曰:「顧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 二十餘日。五月, 甲辰, 郎少傅李立開門內漢兵, 遂拔邯鄲。郎夜亡走, 王霸追斬之。秀收郎文書, 得吏民與郎交關謗毀者數千章。秀不省, 會諸將軍燒之, 曰:「令反側子自安!」秀部分吏卒各隸諸軍, 士皆言願屬大樹將軍。大樹將軍者, 偏將軍馮異也, 為人謙退不伐, 敕吏士非交戰受敵, 常行諸營之後。每所止捨, 諸將並坐論功, 異常獨屏樹下, 故軍中號曰:「大樹將軍」。
護軍宛人硃祜從容言於秀曰:「長安政亂, 公有日角之相, 此天命也!」秀曰:「召刺奸收護軍!」祜乃不敢復言。更始遣使立秀為蕭王, 悉令罷兵, 與諸將有功者詣行在所。遣苗曾為幽州牧, 韋順為上谷太守, 蔡充為漁陽太守, 並北之部。
蕭王居邯鄲宮, 晝臥溫明殿, 耿弇入, 造床下請間, 因說曰:「吏士死傷者多, 請歸上谷益兵。」蕭王曰:「王郎已破, 河北略平, 復用兵何為?」弇曰:「王郎雖破, 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從西方來, 欲罷兵, 不可聽也。銅馬、赤眉之屬數十輩, 輩數十百萬人, 所向無前, 聖公不能辦也, 敗必不久。」蕭王起坐曰:「卿失言, 我斬卿!」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 故敢披赤心。」蕭王曰:「我戲卿耳, 何以言之?」弇曰:「百姓患苦王莽, 復思劉氏, 聞漢兵起, 莫不歡喜, 如去虎口得歸慈母。今更始為天子, 而諸將擅命於山東, 貴戚縱橫於都內, 虜掠自恣, 元元叩心, 更思莽朝, 是以知其必敗也。公功名已著, 以義征伐, 天下可傳檄而定也。天下至重, 公可自取, 毋令他姓得之。」蕭王乃辭以河北未平, 不就征, 始貳於更始。
是時, 諸賊銅馬、大彤、高湖、重連、鐵脛、大槍、尤來、上江、青犢、五校、五幡、五樓、富平、獲索等各領部曲, 眾合數百萬人, 所在寇掠。蕭王欲擊之, 乃拜吳漢、耿弇俱為大將軍, 持節北發幽州十郡突騎。苗曾聞之, 陰敕諸郡不得應調。吳漢將二十騎先馳至無終, 曾出迎於路, 漢即收曾, 斬之。耿弇到上谷, 亦收韋順、蔡充, 斬之。北州震駭, 於是悉發其兵。
, 蕭王擊銅馬於鄡, 吳漢將突騎來會清陽, 士馬甚盛, 漢悉上兵簿於莫府, 請所付與, 不敢自私, 王益重之。王以偏將軍沛國硃浮為大將軍、幽州牧, 使治薊城。銅馬食盡, 夜遁, 蕭王追擊於館陶, 大破之。受降未盡, 而高湖、重連從東南來, 與銅馬餘眾合。蕭王復與大戰於蒲陽, 悉破降之, 封其渠帥為列侯。諸將未能信賊, 降者亦不自安。王知其意, 敕令降者各歸營勒兵, 自乘輕騎按行部陳。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 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以降人分配諸將, 眾遂數十萬。赤眉別帥與青犢、上江、大彤、鐵脛、五幡十餘萬眾在射犬, 蕭王引兵進擊, 大破之。南徇河內, 河內太守韓歆降。
, 謝躬與蕭王共滅王郎, 數與蕭王違戾, 常欲襲蕭王, 畏其兵強而止。雖俱在邯鄲, 遂分城而處, 然蕭王每有以慰安之。躬勤於吏職, 蕭王常稱之曰:「謝尚書, 真吏也!」故不自疑。其妻知之, 常戒之曰:「君與劉公積不相能, 而信其虛談, 終受制矣。」躬不納。既而躬率其兵數萬還屯於鄴。及蕭王南擊青犢, 使躬邀擊尤來於隆慮山, 躬兵大敗。蕭王因躬在外, 使吳漢與刺奸大將軍岑彭襲據鄴城。躬不知, 輕騎還鄴, 漢等收斬之, 其眾悉降。
更始遣柱功侯李寶、益州刺史張忠將兵萬餘人徇蜀、漢。公孫述遣其弟恢擊寶、忠於綿竹, 大破走之。述遂自立為蜀王, 都成都, 民、夷皆附之。
, 更始遣中郎將歸德侯颯、大司馬護軍陳遵使匈奴, 授單于漢舊制璽綬, 因送云、當餘親屬、貴人、從者還匈奴。單于輿驕, 謂遵、颯曰:「匈奴本與漢為兄弟, 匈奴中亂, 孝宣皇帝輔立呼韓邪單于, 故稱臣以尊漢。今漢亦大亂, 為王莽所篡, 匈奴亦出兵擊莽, 空其邊境, 令天下騷動思漢;莽卒以敗而漢復興, 亦我力也, 當復尊我!」遵與相撐拒, 單于終持此言。
赤眉樊崇等將兵入穎川, 分其眾為二部, 崇與逢安為一部, 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赤眉雖數戰勝, 而疲敝厭兵, 皆日夜愁泣, 思欲東歸。崇等計議, 慮眾東向必散, 不如西攻長安。於是崇、安自武關, 宣等從陸渾關, 兩道俱入。更始使王匡、成丹與抗威將軍劉均等分據河東、弘農以拒之。
蕭王將北徇燕、趙, 度赤眉必破長安, 又欲乘釁並關中, 而未知所寄, 乃拜鄧禹為前將軍, 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 遣西入關, 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時硃鮪、李軼、田立、陳僑將兵號三十萬, 與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陽;鮑永、田邑在并州。蕭王以河內險要富實, 欲擇諸將守河內者而難其人, 問於鄧禹。鄧禹曰:「寇恂文武備足, 有牧民御眾之才, 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內太守, 行大將軍事。蕭王謂恂曰:「昔高祖留蕭何關中, 吾今委公以河內。當給足軍糧, 率厲士馬, 防遏它兵, 勿令北度而已!」拜馮異為孟津將軍, 統魏郡、河內兵於河上, 以拒洛陽。蕭王親送鄧禹至野王, 禹既西, 蕭王乃復引兵而北。寇恂調餱糧、治器械以供軍;軍雖遠征, 未嘗乏絕。
隗崔、隗義謀叛歸天水。隗囂恐並及禍, 乃告之。更始誅崔、義, 以囂為御史大夫。
梁王永據國起兵, 招諸郡豪桀, 沛人周建等並署為將帥, 攻下濟陰、山陽、沛、楚、淮陽、汝南, 凡得二十八城。又遣使拜西防賊帥山陽佼強為橫行將軍, 東海賊帥董憲為翼漢大將軍, 琅邪賊帥張步為輔漢大將軍, 督青、徐二州, 與之連兵, 遂專據東方。
已阜人秦豐起兵於黎丘, 攻得已阜、宜城等十餘縣, 有眾萬人, 自號楚黎王。
汝南田戎攻陷夷陵, 自稱掃地大將軍;轉寇郡縣, 眾數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