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54

【唐紀七十】
起上章困敦十一月, 盡玄黓攝提格四月, 凡一年有奇。
僖宗惠聖恭定孝皇帝中之上廣明元年(庚子, 公元八八零年)

十一月, 河中都虞候王重榮作亂, 剽掠坊市俱空。
宿州刺史劉漢宏怨朝廷賞薄。甲寅, 以漢宏為浙東觀察使。
詔河東節度使鄭從讜以本道兵授諸葛爽及代州刺史硃玫, 使南討黃巢。乙卯, 以代北都統李琢為河陽節度使。
, 黃巢將渡淮, 豆盧瑑請以天平節鉞授巢, 俟其到鎮討之, 盧攜曰:「盜賊無厭, 雖與之節, 不能止其剽掠, 不若急發諸道兵扼泗州, 汴州節度使為都統, 賊既前不能入關, 必還掠淮、浙, 偷生海渚耳。」從之。既而淮北相繼告急, 攜稱疾不出, 京師大恐。庚申, 東都奏黃巢入汝州境。
辛酉, 以王重榮權知河中留後, 以河中節度使同平章事李都為太子少傅。
汝鄭把截制置都指揮使齊克讓奏黃巢自稱天補大將軍, 轉牒諸軍云, 「各宜守壘, 勿犯吾鋒!吾將入東都, 即至京邑, 自欲問罪, 無預眾人。」上召宰相議之。豆盧瑑、崔沆請發關內諸鎮及兩神策軍守潼關。壬戌, 日南至, 上開延英, 對宰要泣下。觀軍容使田令孜奏:「請選左右神策軍弓弩手守潼關, 臣自為都指揮制置把截使。」上曰:「侍衛將士, 不習征戰, 恐未足用。」令孜曰:「昔安祿山構逆, 玄宗幸蜀以避之。」崔沆曰:「祿山眾才五萬, 比之黃巢, 不足言矣。」豆盧瑑曰:「哥舒翰以十五萬眾不能守潼關, 今黃巢眾六十萬, 而潼關又無哥舒之兵。若令孜為社稷計, 三川帥臣皆令孜腹心, 比於玄宗則有備矣。」上不懌, 謂令孜曰:「卿且為朕發兵守潼關。」是日, 上幸左神策軍, 親閱將士。令孜薦左軍馬軍將軍張承范、右軍步軍將軍王師會、左軍兵馬使趙珂。上召見三人, 以承范為兵馬先鋒使兼把截潼關制置使, 師會為制置關塞糧料使, 珂為句當寨柵使, 令孜為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鎮及諸道兵馬都指揮制置招討等使, 飛龍使楊復恭為副使。癸亥, 齊克讓奏:「黃巢已入東都境, 臣收軍退保潼關, 於關外置寨。將士屢經戰鬥, 久乏資儲, 州縣殘破, 人煙殆絕, 東西南北不見王人, 凍餒交逼, 兵械刓弊, 各思鄉閭, 恐一旦潰去, 乞早遣資糧及援軍。」上命選兩神策弩手得二千八百人, 令張承范等將以赴之。
丁卯, 黃巢陷東都, 留守劉允章帥百官迎謁。巢入城, 勞問而已, 閭裡晏然。允章, 乃之曾孫也。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數千以補兩軍。
辛未, 陝州奏東都已陷。壬申, 以田令孜為汝、洛、晉、絳、同、華都統, 將左、右軍東討。是日, 賊陷虢州。
以神策將羅元杲為河陽節度使。
以周岌為忠武節度使。初, 薛能遣牙將上蔡秦宗權調發至蔡州, 聞許州亂, 托云赴難, 選募蔡兵, 遂逐刺史, 據其城。及周岌為節度使, 即以宗權為蔡州刺史。
乙亥, 張承范等將神策弩手發京師。神策軍士皆長安富家子, 賂宦官竄名軍籍, 厚得稟賜, 但華衣怒馬, 憑勢使氣, 未嘗更戰陳。聞當出征, 父子聚泣, 多以金帛雇病坊貧人代行, 往往不能操兵。是日, 上御章信門樓臨遣之。承范進言:「聞黃巢擁數十萬之眾, 鼓行而西, 齊克讓以饑卒萬人依托關外, 復遣臣以二千餘人屯於關上, 又未聞為饋餉之計, 以此拒賊, 臣竊寒心。願陛下趣諸道精兵早為繼援。」上曰:「卿輩第行, 兵尋至矣!」丁丑, 承范等至華州。會刺史裴虔餘徙宣歙觀察使, 軍民皆逃入華山, 城中索然, 州庫唯塵埃鼠跡, 賴倉中猶有米千餘斛, 軍士裹三日糧而行。
十二月, 庚辰朔, 承范等至潼關, 搜菁中, 得村民百許, 使運石汲水, 為守禦之備。與齊克讓軍皆絕糧, 士卒莫有鬥志。是日, 黃巢前鋒軍抵關下, 白旗滿野, 不見其際。克讓與戰, 賊小卻, 俄而巢至, 舉軍大呼, 聲振河、華。克讓力戰, 自午至酉始解, 士卒饑甚, 遂喧噪, 燒營而潰, 克讓走入關。關左有谷, 平日禁人往來, 以榷徵稅, 謂之「禁坑」。賊至倉猝, 官軍忘守之, 潰兵自谷而入, 谷中灌木壽籐茂密如織, 一夕踐為坦塗。承范盡散其輜囊以給士卒, 遣使上表告急, 稱:「臣離京六日, 甲卒未增一人, 饋餉未聞影響。到關之日, 巨寇已來, 以二千餘人拒六十萬眾, 外軍饑潰, 蹋開禁坑。臣之失守, 鼎鑊甘心。朝廷謀臣, 愧顏何寄!或聞陛下已議西巡, 苟鑾輿一動, 則上下土崩。臣敢以猶生之軀奮冒死之語, 願與近密及宰臣熟議, 未可輕動, 急徵兵以救關防, 則高祖、太宗之業庶幾猶可扶持, 使黃巢繼安祿山之亡, 微臣勝哥舒翰之死!」
辛巳, 賊急攻潼關, 承范悉力拒之, 自寅及申, 關上矢盡, 投石以擊之。關外有天塹, 賊驅民千餘人入其中, 掘土填之, 須臾, 即平, 引兵而度。夜, 縱火焚關樓俱盡。承范分兵八百人, 使王師會守禁坑, 比至, 賊已入矣。壬午旦, 賊夾攻潼關, 關上兵皆潰, 師會自殺, 承范變服, 帥餘眾脫走。至野狐泉, 遇奉天援兵二千繼至, 承范曰:「汝來晚矣!」博野、鳳翔軍還至渭橋, 見所募新軍衣裘溫鮮, 怒曰:「此輩何功而然, 我曹反凍餒!」遂掠之, 更為賊鄉導, 以趣長安。賊之攻潼關也, 朝廷以前京兆尹蕭廩為東道轉運糧料使。廩稱疾, 請休官, 貶賀州司戶。黃巢入華州, 留其將喬鈐守之。河中留後王重榮請降於賊。癸未, 制以巢為天平節度使。
甲申, 以翰林學士承旨、尚書左丞王徽為戶部侍郎, 翰林學士、戶部侍郎裴澈為工部侍郎, 並同平章事。以盧攜為太子賓客、分司。田令孜聞黃巢已入關, 恐天子責己, 乃歸罪於攜而貶之, 薦徽、澈為相。是夕, 攜飲藥死, , 休之從子也。百官退朝, 聞亂兵入城, 布路竄匿, 田令孜帥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門出, 惟福、穆、澤、壽四王及妃嬪數人從行, 百官皆莫知之。上奔馳晝夜不息, 從官多不能及。車駕既去, 軍士及坊市民競入府庫盜金帛。
晡時, 黃巢前鋒將柴存入長安, 金吾大將軍張直方帥文武數十人迎巢於霸上。巢乘金裝肩輿, 其徒皆被發, 約以紅繒, 衣錦繡, 執兵以從, 甲騎如流, 輜重塞塗, 千里絡繹不絕。民夾道聚觀, 尚讓歷諭之曰:「黃王起兵, 本為百姓, 非如李氏不愛汝曹, 汝曹但安居毋恐。」巢館於田令孜第, 其徒為盜久, 不勝富, 見貧者, 往往施與之。居數日, 各出大掠, 焚市肆, 殺人滿街, 巢不能禁。尤憎官吏, 得者皆殺之。
上趣駱谷, 鳳翔節度使鄭畋謁上於道次, 請車駕留鳳翔。上曰:「朕不欲密邇巨寇, 且幸興元, 徵兵以圖收復。卿東扞賊鋒, 西撫諸蕃, 糾合鄰道, 勉建大勳。」畋曰:「道路梗澀, 奏報難通, 請得便宜從事。」許之, 戊子, 上至婿水, 詔牛勖、楊師立、陳敬瑄, 諭以京城不守, 且幸興元, 若賊勢猶盛, 將幸成都, 宣豫為備擬。
庚寅, 黃巢殺唐宗室在長安者無遺類。辛卯, 巢始入宮。壬辰, 巢即皇帝位於含元殿, 畫皁繒為袞衣, 擊戰鼓數百以代金石之樂。登丹鳳樓, 下赦書。國號大齊, 改元金統。謂廣明之號, 去唐下體而著黃家日月, 以為己符瑞。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 四品以下位如故。以妻曹氏為皇后。以尚讓為太尉兼中書令, 趙璋兼侍中, 崔璆、楊希古並同平章事, 孟楷、蓋洪為左右僕射、知左右軍事, 費傳古為樞密使。以太常博士皮日休為翰林學士。璆, 邠之子也, 時罷浙東觀察使, 在長安, 巢得而相之。
諸葛爽以工北行營兵頓櫟陽, 黃巢將碭山硃溫屯東渭橋, 巢使溫誘說之, 爽遂降於巢。溫少孤貧, 與兄昱、存隨母王氏依蕭縣劉崇家, 崇數笞辱之, 崇母獨憐之, 戒家人曰:「硃三非常人也, 汝曹善遇之。」巢以諸葛爽為河陽節度使, 爽赴鎮, 羅元杲發兵拒之, 士卒皆棄甲迎爽, 元杲逃奔行在。
鄭畋還鳳翔, 召將佐議拒賊, 皆曰:「賊勢方熾, 且宜從容以俟兵集, 乃圖收復。」畋曰:「諸君勸畋臣賊乎!」因悶絕仆地, 甃傷其面, 自午到明旦, 尚未能言。會巢使者以赦書至, 監軍彭敬柔與將佐序立宣示, 代畋草表署名以謝巢。監軍與巢使者宴, 樂奏, 將佐以下皆哭。使者怪之, 幕客孫儲曰:「以相公風痺不能來, 故悲耳。」民間聞者無不泣。畋聞之曰:「吾固知人心尚未厭唐, 賊授首無日矣!」乃刺指血為表, 遣所親間道詣行在, 召將佐諭以逆順, 皆聽命, 復刺血與盟, 然後完城塹, 繕器械, 訓士卒, 密約鄰道合兵討賊, 鄰道皆許諾發兵, 會於鳳翔。時禁軍分鎮關中兵尚數萬, 聞天子幸蜀, 無所歸, 畋使人招之, 皆往從畋, 畋分財以結其心, 軍勢大振。
丁酉, 車駕至興元, 詔諸道各出全軍收復京師。
己亥, 黃巢下令, 百官詣趙璋第投名銜者, 復其官。豆盧瑑、崔沆及左僕射于琮、右僕射劉鄴、太子少師裴諗、御史中丞趙水蒙、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湯扈從不及, 匿民間, 巢搜獲, 皆殺之。廣德公主曰:「我唐室之女, 誓與於僕射俱死!」執賊刃不置, 賊並殺之。發盧攜屍, 戮之於市。將作監鄭綦、庫部郎中鄭系義不臣賊, 舉家自殺。左金吾大將軍張直方雖臣於巢, 多納亡命, 匿公卿於復壁。巢殺之。
, 樞密使楊復恭薦處士河間張濬, 拜太常博士, 遷度支員外郎。黃巢逼潼關, 濬避亂商山。上幸興元, 道中無供頓, 漢陰令李康以騾負糗糧數百馱獻之, 從行軍士始得食。上問康:「卿為縣令, 何能如是?」對曰:「臣不及此, 乃張濬員外教臣。」上召濬詣行在, 拜兵部郎中。
義武節度使王處存聞長安失守, 號哭累日, 不俟詔命, 舉軍入援, 遣二千人間道詣興元衛車駕。
黃巢遣使調發河中, 前後數百人, 吏民不勝其苦。王重榮謂眾曰:「始吾屈節以紓軍腐之患, 今調財不已, 又將徵兵, 吾亡無日矣!不如發兵拒之。」眾皆以為然, 乃悉驅巢使者殺之。巢遣其將硃溫自同州, 弟黃鄴自華州, 合兵擊河中, 重榮與戰, 大破之, 獲糧仗四十餘船, 遣使與王處存結盟, 引兵營於渭北。
陳敬瑄聞車駕出幸, 遣步騎三千奉迎, 表請幸成都。時從兵浸多, 興元儲偫不豐, 田令孜亦功上。上從之。
僖宗惠聖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元年(辛丑, 公元八八一年)

, 正月, 車駕發興元。加牛勖同平章事。陳敬瑄以扈從之人驕縱難制, 有內園小兒先至成都, 游於行宮, 笑曰:「人言西川是蠻, 今日觀之, 亦不惡!」敬瑄執而杖殺之, 由是眾皆肅然。敬瑄迎謁於鹿頭關。辛未, 上至綿州, 東川節度使楊師立謁見。壬申, 以工部侍郎、判度支蕭遘同平章事。
鄭畋約前朔方節度使田弘夫、涇原節度使程宗楚同討黃巢。巢遣其將王暉繼詔召畋, 畋斬之, 遣其子凝績詣行在, 凝績追及上於漢州。
丁丑, 車駕至成都, 館於府捨。
上遣中使趣高駢討黃巢, 道路相望, 駢終不出兵。上至蜀, 猶冀駢立功, 詔駢巡內刺史及諸將有功者, 自監察至常侍, 聽以墨敕除訖奏聞。
裴澈自賊中奔詣行在。時百官未集, 乏人草制, 右拾遺樂朋龜謁田令孜而拜之, 由是擢為翰林學士。張濬先稱亦拜令孜。令孜嘗召宰相及朝貴飲酒, 濬恥於眾中拜令孜, 乃先謁令孜, 謝酒。及賓客畢集, 令孜言曰:「令孜與張郎中清濁異流, 嘗蒙中外, 既慮玷辱, 何憚改更, 今日於隱處謝酒則又不可。」濬慚懼無所容。
二月, 乙卯朔, 以太子少師王鐸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申, 加鄭畋同平章事。
加淮南節度使高駢東面都統, 加河東節度使鄭從讜兼侍中, 依前行營招討使。代北監軍陳景思帥沙陀酋長李友金及薩葛、安慶、吐谷渾諸部入援京師。至絳州, 將濟河。絳州刺史瞿稹, 亦沙陀也, 請景思曰:「賊勢方盛, 未可輕進, 不若且還代北募兵。」遂與景思俱還雁門。
以樞密使楊復光為京城西南面行營都監。
黃巢以硃溫為東南面行營都虞候, 將兵攻鄧州。三月, 辛亥, 陷之, 執刺史趙戎, 因戍鄧州以扼荊、襄。壬子, 加陳敬瑄同平章事。甲寅, 敬瑄奏遣左黃頭軍使李鋋將兵擊黃巢。
辛酉, 以鄭畋為京城四面諸軍行營都統。賜畋詔:「凡蕃、漢將士赴難有功者, 並聽以墨敕除官。」畋奏以涇原節度使程宗楚為副都統, 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為行軍司馬。黃巢遣其將尚讓、王播帥眾五萬寇鳳翔, 畋使弘夫伏兵要害, 自以兵數千, 多張旗幟, 疏陳於高岡。賊以畋書生, 輕之, 鼓行而前, 無復行伍, 伏發, 賊大敗於龍尾陂, 斬首二萬餘級, 伏屍數十里。
有書尚書省門為詩以嘲賊者, 尚讓怒, 應在省官及門卒, 悉抉目倒懸之;大索城中能為詩者, 盡殺之;識字者給賤役。凡殺三千餘人。
瞿稹, 李友金至代州, 募兵逾旬, 得三萬人, 皆北方雜胡, 屯於崞西, 獷悍暴橫, 稹與友金不能制。友金乃說陳景思曰:「今雖有眾數萬, 苟無威望之將以統之, 終無成功。吾兄司徒父子, 勇略過人, 為眾所服。驃騎誠奏天子赦其罪, 召以為帥, 則代北之人一麾響應, 狂賊不足平也!」景思以為然, 遣使詣行在言之。詔如所請。友金以五百騎繼詔詣達靼迎之, 李克用帥靼諸部萬人赴之。
群臣追從車駕者稍稍集成都, 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諸道及四夷貢獻不絕, 蜀中府庫充實, 與京師無異。賞賜不乏, 士卒欣悅。
黃巢得王徽, 逼以官, 徽陽瘖, 不從。月餘, 逃奔河中, 遣人間道奉絹表詣行在。詔以徽為兵部尚書。
前夏綏節度使諸葛爽復自河陽奉表自歸, 即以為河陽節度使。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 本黨項羌也, 糾合夷、夏兵會鄜延節度使李孝昌於鄜州, 同盟討賊。奉天鎮使齊克儉遣使詣鄭畋求自效。甲子, 畋傳檄天下籓鎮, 合兵討賊。時天子在蜀, 詔令不通, 天下謂朝廷不能復振, 及得畋檄, 爭發兵應之。賊懼, 不敢復窺京西。
, 四月, 戊寅朔, 加王鐸兼侍中。
以拓跋思恭權知夏綏節度使。
黃巢以其將王玫為邠寧節度使, 邠州通塞鎮將硃玫起兵誅之, 讓別將李重古為節度使, 自將兵討巢, 是時, 唐弘夫屯渭北, 王重榮屯沙苑, 王處存屯渭橋, 拓跋思恭屯武功, 鄭畋屯盩厔。弘夫乘龍尾之捷, 進薄長安。
壬午, 黃巢帥眾東走, 程宗楚先自延秋門入, 弘夫繼至, 處存帥銳卒五千夜入城。坊市民喜, 爭歡呼出迎官軍, 或以瓦礫擊賊, 或拾箭以供官軍。宗楚等恐諸將分其功, 不報鳳翔、鄜夏, 軍士釋兵入第捨, 掠金帛、妓妾。處存令軍士首系白{須巾}為號, 坊市少年或竊其號以掠人。賊露宿霸上, 詗知官軍不整, 且諸軍不相繼, 引兵還襲之, 自諸門分入, 大戰長安中, 宗楚、弘夫死, 軍士重負不能走, 是以甚敗, 死者什八九。處存收餘眾還營。丁亥, 巢復入長安, 怒民之助官軍, 縱兵屠殺, 流血成川, 謂之洗城。於是諸軍皆退, 賊勢愈熾。賊所署同州刺史王溥、華州刺史喬謙、商州刺史宋巖聞巢棄長安, 皆率眾奔鄧州, 硃溫斬溥、謙, 釋巖, 使還商州。
庚寅, 拓跋思恭、李孝昌與賊戰於王橋, 不利。
詔以河中留後王重榮為節度使。
賊眾上黃巢尊號曰承天應運啟聖睿文宣武皇帝。
有雙雉集廣陵府捨, 占者以為野鳥來集, 城邑將空之兆, 高駢惡之, 乃移檄四方, 云將入討黃巢, 悉發巡內兵八萬, 舟二千艘, 旌旗甲兵甚盛。五月, 己未, 出屯東塘。諸將數請行期, 駢托風濤為阻, 或云時日不利, 竟不發。
李克用牒河東, 稱奉詔將兵五萬討黃巢, 令具頓遞, 鄭從讜閉城以備之。克用屯於汾東, 從讜犒勞, 給其資糧, 累日不發。克用自至城下大呼, 求與從讜相見, 從讜登城謝之。癸亥, 復求發軍賞給, 從讜以錢千緡、米千斛遺之。甲子, 克用縱沙陀剽掠居民, 城中大駭。從讜求救於振武節度使契苾璋, 璋引突厥、吐谷渾救之, 破沙陀兩寨, 克用追戰至晉陽城南, 璋引兵入城, 沙陀掠陽曲、榆次而歸。
黃巢之克長安也, 忠武節度使周岌降之。岌嘗夜宴, 急召監軍楊復光, 左右曰:「周公臣賊, 將不利於內侍, 不可往。」復光曰:「事已如此, 義不圖全。」即詣之。酒酣, 岌言及本朝, 復光泣下, 良久, 曰:「丈夫所感者, 恩義耳!公自匹夫為公侯, 奈何捨十八葉天子而臣賊乎!」岌亦流涕曰:「吾不能獨拒賊, 故貌奉而心圖之。今日召公, 正為此耳。」因瀝酒為盟。是夕, 復光遣其養子守亮殺賊使者於驛。
時秦宗權據蔡州, 不從岌命, 復光將忠武兵三千詣蔡州, 說宗權同舉兵討巢。宗權遣其將王淑將兵三千從復光擊鄧州, 逗留不進, 復光斬之, 並其軍, 分忠武八千人為八都, 遣牙將鹿晏弘、晉暉、王建、韓建、張造、李師泰、龐從等八人將之。王建, 舞陽人;韓建, 長社人;晏弘、暉、造、師泰, 皆許州人也。復光帥八都與硃溫戰, 敗之, 遂克鄧州, 逐北至藍橋而還。
昭義節度使高潯會王重榮攻華州, 克之。六月, 戊戌, 以鄭畋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都統如故。
李克用遇大雨, 己亥, 引兵北還, 陷忻、代二州, 因留居代州。鄭從讜遣教練使論安等軍百井以備之。邠寧節度副使硃玫屯興平, 黃巢將王播圍興平, 玫退屯奉天及龍尾陂。
西川黃頭軍使李鋌將萬人, 鞏咸將五千人屯興平, 為二寨, 與黃巢戰, 屢捷。陳敬瑄遣神機營使高仁厚將二千人益之。
, 七月, 丁巳, 改元, 赦天下。
庚申, 以翰林學士承旨、兵部侍郎韋昭度同平章事。
論安自百井擅還, 鄭從讜不解靴衫斬之, 滅其族。更遣都頭溫漢臣將兵屯百井。契苾璋引兵還振武。
, 車駕至成都, 蜀軍賞錢人三緡。田令孜為行在都指揮處置使, 每四方貢金帛, 輒頒賜從駕諸軍無虛月, 不復及蜀軍, 蜀軍頗有怨言。丙寅, 令孜宴土客都頭, 以金盃行酒, 因賜之, 諸都頭皆拜而受, 西川黃頭軍使郭琪獨不受, 起言曰:「諸將月受俸料, 豐贍有餘, 常思難報, 豈敢無厭!顧蜀軍與諸軍同宿衛, 而賞賚懸殊, 頗有觖望, 恐萬一致變。願軍容減諸將之賜以均蜀軍, 使土客如一, 則上下幸甚!」令孜默然有間, 曰:「汝嘗有何功?」對曰:「琪生長山東, 征戍邊鄙, 嘗與黨項十七戰, 契丹十餘戰, 金創滿身。又嘗征吐谷渾, 傷脅腸出, 線縫復戰。」令孜乃自酌酒於別樽以賜琪。琪知其毒, 不得已, 再拜飲之。歸, 殺一婢, 吮其血以解毒, 吐黑汁數升, 遂帥所部作亂, 丁卯, 焚掠坊市。令孜奉天子保東城, 閉門登樓, 命諸軍擊之。琪引兵還營, 陳敬瑄命都押牙安金山將兵攻之, 琪夜突圍出, 奔廣都, 從兵皆潰, 獨廳吏一人從, 息於江岸。琪謂廳吏曰:「陳公知吾無罪, 然軍府掠擾, 不可以莫之安也。汝事吾能始終, 今有以報汝。汝繼吾印劍詣陳公曰:『郭琪走渡江, 我以劍擊之, 墜水, 屍隨湍流下矣。得其印劍以獻。」陳公必據汝所言, 榜懸印劍於市以安眾。汝當獲厚賞, 吾家亦保無恙。吾自此適廣陵, 歸高公, 後數日, 汝可密以語吾家也。」遂解印劍授之而逸。廳吏以獻敬瑄, 果免琪家。
上日夕專與宦官同處, 議天下事, 待外臣殊疏薄。庚午, 左拾遺孟昭圖上疏, 以為:「治安之代, 遐邇猶應同心;多難之時, 中外尤當一體。去冬車駕西幸, 不告南司, 遂使宰相、僕射以下悉為賊所屠, 獨北司平善。況今朝臣至者, 皆冒死崎嶇, 遠奉君親, 所宜自茲同休等戚。伏見前夕黃頭軍作亂, 陛下獨與令孜、敬瑄及諸內臣閉城登樓, 並不召王鐸已下及收朝臣入城。翌日, 又不對宰相, 亦不宣慰朝臣。臣備位諫官, 至今未知聖躬安否, 況疏冗乎!儻群臣不顧君上, 罪固當誅;若陛下不恤群臣, 於義安在!夫天下者, 高祖、太宗之天下, 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 四海九州之天子, 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盡可信, 南司未必盡無用。豈天子與宰相了無關涉, 朝臣皆若路人!如此, 恐收復之期, 尚勞宸慮, 尸祿之士, 得以宴安。臣躬被寵榮, 職在裨益, 雖遂事不諫, 而來者可追。」疏入, 令孜屏不奏。辛未, 矯詔貶昭圖嘉州司戶, 遣人沉於蟆頤津, 聞者氣塞而莫敢言。
鄜延節度使李孝昌、權夏州節度使拓跋思恭屯東渭橋, 黃巢遣硃溫拒之。以義武節度使王處存為東南面行營招討使, 以邠寧節度副使硃玫為節度使。
八月, 己丑夜, 星交流如織, 或大如杯, 至丁酉乃止。
武寧節度使支詳遣牙將時溥、陳璠將兵五千入關, 討黃巢, 二人皆詳所獎拔也。溥至東都, 矯稱詳命, 召師還與璠合兵, 屠河陰, 掠鄭州而東。及彭城, 詳迎勞, 犒賞甚厚。溥遣所親說詳曰:「眾心見迫, 請公解印以相授。」詳不能制, 出居大彭館, 溥自知留務。璠謂溥曰:「支僕射有惠於徐人, 不殺, 必成後悔。」溥不許, 送詳歸朝。璠伏甲於七里亭, 並其家屬殺之。詔以溥為武寧留後。溥表璠為宿州刺史, 璠到官貪虐, 溥以都張友代還, 殺之。
楊復光奏升蔡州為奉國軍, 以秦宗權為防禦使。壽州屠者王緒與妹夫劉行全聚眾五百, 盜據本州, 月餘, 復陷光州, 自稱將軍, 有眾萬餘人。秦宗權表為光州刺史。固始縣佐王潮及弟審邽、審知皆以材氣知名, 緒以潮為軍正, 使典盜糧, 閱士卒, 信用之。
高潯與黃巢將李詳戰於石橋, 潯敗, 奔河中, 詳乘勝復取華州。巢以詳為華州刺史。
以權知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為節度使。
宗正少卿嗣曹王龜年自南詔還, 驃信上表款附, 請悉遵詔旨。
九月, 李孝昌、拓跋思恭與尚讓、硃溫戰於東渭橋, 不利, 引去。
, 高駢與鎮海節度使周寶俱出神策軍, 駢以兄事寶。及駢先貴有功, 浸輕之。既而封壤相鄰, 數爭細故, 遂有隙。駢檄寶入援京師, 寶治舟師以俟之, 怪其久不行。訪諸幕客, 或曰:「高公幸朝廷多故, 有併吞江東之志, 聲云入援, 其實未必非圖我也!宜為備。」寶未之信, 使人覘駢, 殊無北上意。會駢使人約寶面會瓜洲議軍事, 寶遂以言者為然, 辭疾不往。且謂使者曰:「吾非李康, 高公復欲作家門功勳以欺朝廷邪?」駢怒, 復遣使責寶, 「何敢輕侮大臣?」寶詬之曰:「彼此夾江為節度使, 汝為大臣, 我豈坊門卒邪!」由是遂為深仇。
駢留東塘百餘日, 詔屢趣之, 駢上表, 托以寶及浙東觀察使劉漢寵將為後患, 辛亥, 復罷兵還府, 其實無赴難心, 但欲禳雉集之異耳。
高駢召石鏡鎮將董昌至廣陵, 欲與之俱擊黃巢。昌將錢鏐說昌曰:「觀高公無討賊心, 不若以扞御鄉里為辭而去之。」昌從之, 駢聽昌還。會杭州刺史路審中將之官, 行至嘉興, 昌自石鏡引兵入杭州, 審中懼而還。昌自稱杭州都押牙、知州事, 遣將吏請於周寶。寶不能制, 表為杭州刺史。
臨海賊杜雄陷台州。
辛酉, 立皇子震為建王。
昭義十將成麟殺高潯, 引兵還據潞州。天井關戍將孟方立起兵攻麟, 殺之。方立, 刑州人也。
忠武監軍楊復光屯武功。
永嘉賊硃褒陷溫州。
鳳翔行軍司馬李昌言將本軍屯興平。時鳳翔倉庫虛竭, 犒賞稍薄, 糧饋不繼。昌言知府中兵少, 因激怒其眾。冬, 十月, 引軍還襲府城。鄭畋登城與士卒言, 其眾皆下馬羅拜曰:「相公誠無負我曹。」畋曰:「行軍苟能戢兵愛人, 為國滅賊, 亦可以順守矣。」乃以留務委之。即日西赴行在。
天平節度使、南面招討使曹全晸與賊戰死, 軍中立其兄子存實為留後。
十一月, 乙巳, 孟楷、硃溫襲鄜、夏二軍於富平, 二軍敗, 奔歸本道。
鄭畋至鳳州, 累表辭位。詔以畋為太子少傅、分司, 以李昌言為鳳翔節度行營招討使。
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澈為鄂岳觀察使。
加鎮海節度使周寶同平章事。遂昌賊盧約陷處州。
十二月, 江西將閔勖戍湖南, , 過潭州, 逐觀察使李裕, 自為留後。
以感化留後時溥為節度使。
賜夏州號定難軍。
, 高駢鎮荊南, 補武陵蠻雷滿為牙將, 領蠻軍, 從駢至淮南, 逃歸, 聚眾千人, 襲朗州, 殺刺史崔翥, 詔以滿為朗州留後。歲中, 率三四引兵寇荊南, 入其郛, 焚掠而去, 大為荊人之患。陬溪人周岳嘗與滿獵, 爭肉而鬥, 欲殺滿, 不果。聞滿據朗州, 亦聚眾襲衡州, 逐刺史徐顥。詔以岳為衡州刺史。石門洞蠻向環亦集夷獠數千攻陷澧州, 殺刺史呂自牧, 自稱刺史。
王鐸以高駢為諸道都統無心討賊, 自以身為首相, 發憤請行, 懇款流涕, 至於再三。上許之。
僖宗惠聖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二年(壬寅, 公元八八二年)


, 正月, 辛亥, 以王鐸兼中書令, 充諸道行營都都統, 權知義成節度使, 俟罷兵復還政府。高駢但領鹽鐵轉運使, 罷其都統及諸使。聽王鐸自辟將佐, 以太子少師崔安潛為副都統。辛未, 以周岌、王重榮為都都統左右司馬, 諸葛爽及宣武節度使康實為左右先鋒使, 時溥為催遣綱運租賦防遏使, 以右神策觀軍容使西門思恭為諸道行營都都監。又以王處存、李孝昌、拓跋思恭為京城東北西面都統, 以楊復光為南面行營都監使。又以中書舍人鄭昌圖為義成節度行軍司馬, 給事中鄭畯為判官, 直弘文館王摶為推官, 司勳員外郎裴贄為掌書記。昌圖, 從讜之從祖兄弟;畯, 畋之弟;摶, 璵之曾孫;贄, 坦之子也。又以陝虢觀察使王重盈為東面都供軍使。重盈, 重榮之兄也。
黃巢以硃溫為同州刺史, 令溫自取之。二月, 同州刺史米誠奔河中, 溫遂據之。
己卯, 以太子少傅、分司鄭畋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召詣行在, 軍務一以咨之。以王鐸兼判戶部事。
硃溫寇河中, 王重榮擊敗之。
以李昌言為京城西面都統, 硃玫為河南都統。
涇原節度使胡公素薨, 軍中請命於都統王鐸, 承製以大將張鈞為留後。
李克用寇蔚州。三月, 振武節度使契苾璋奏與天德、大同共討克用。詔鄭從讜與相知應接。
陳敬瑄多遣人歷縣鎮詗事, 謂之尋事人, 所至多所求取。有二人過資陽鎮, 獨無所求。鎮將謝弘讓邀之, 不至。自疑有罪, , 亡入群盜中。明旦, 二人去, 弘讓實無罪也。捕盜使楊遷誘弘讓出首而執以送使, 云討擊擒獲, 以求功。敬瑄不之問, 杖弘讓脊二十, 釘於西城二七日, 煎油潑之, 又以膠麻掣其瘡, 備極慘酷, 見者冤之。又有邛州牙官阡能, 因公事違期, 避杖, 亡命為盜。
楊遷復誘之, 能方出首, 聞弘讓之冤, 大罵楊遷, 發憤為盜, 驅掠良民, 不從者舉家殺之。逾月, 眾至萬人, 立部伍, 署職級, 橫行邛、雅二州間, 攻陷城邑, 所過塗地。先是, 蜀中少盜賊, 自是紛紛競起, 州縣不能制, 敬瑄遣牙將楊行遷將三千人, 胡洪略、莫匡時各將二千人以討之。
以右神策將軍齊克儉為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鎮兼博野、奉天節度使。
賜鄜坊軍號保大。
, 四月, 甲午, 加陳敬瑄兼侍中。
赫連鐸、李可舉與李克用戰, 不利。
, 高駢好神仙, 有方士呂用之坐妖黨, 亡命歸駢, 駢厚待之, 補以軍職。用之, 鄱陽茶商之子也, 久客廣陵, 熟其人情, 爐鼎之暇, 頗言公私利病, 駢愈奇之, 稍加信任。駢舊將梁纘、陳珙、馮綬、董瑾、俞公楚、姚歸禮素為駢所厚, 用之欲專權, 浸以計去之。駢遂奪纘兵, 族珙家, 綬、瑾、公楚、歸禮咸見疏。用之又引其黨張守一、諸葛殷共蠱惑駢。守一本滄、景村民, 以術干駢, 無所遇, 窮困甚, 用之謂曰:「但與吾同心, 勿憂不富貴。」遂薦於駢, 駢寵待埒於用之。殷始自鄱陽來, 用之先言於駢曰:「玉皇以公職事繁重, 輟左右尊神一人佐公為理, 公善遇之。欲其久留, 亦可縻以人間重職。」明日, 殷謁見, 詭辯風生, 駢以為神, 補鹽鐵劇職。駢嚴潔, 甥侄輩未嘗得接坐。殷病風疽, 搔捫不替手, 膿血滿爪, 駢獨與之同席促膝, 傳杯器而食。左右以為言, 駢曰:「神仙以此試人耳!」駢有畜犬, 聞其腥穢, 多來近之。駢怪之, 殷笑曰:「殷嘗於玉皇前見之, 別來數百年, 猶相識。」駢與鄭畋有隙, 用之謂駢曰:「宰相有遣劍客來刺公者, 今夕至矣!」駢大懼, 問計安出。用之曰:「張先生嘗學斯術, 可以御之。」駢請於守一, 守一許諾。乃使駢衣婦人之服, 潛於它室, 而守一代居駢寢榻中, 夜擲銅器於階, 令鏗然有聲。又密以囊盛彘血, 灑於庭宇, 如格鬥之狀。及旦, 笑謂駢曰:「幾落奴手!」駢泣謝曰:「先生於駢, 乃更生之惠也!」厚酬以金寶。有蕭勝者, 賂用之, 求鹽城監, 駢有難色, 用之曰:「用之非為勝也, 近得上仙書云, 有寶劍在鹽城井中, 須一靈官取之。以勝上仙左右之人, 欲使取劍耳。」駢乃許之。勝至監數月, 函一銅匕首以獻, 用之見, 稽首曰:「此北帝所佩, 得之, 則百里之內五兵不能犯。」駢乃飾以珠玉, 常置坐隅。用之自謂磻溪真君, 謂守一乃赤松子, 殷乃葛將軍, 勝乃秦穆公之婿也。
用之又刻青石為奇字云:「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駢。」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駢得之, 驚喜。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 將補真官, 計鸞鶴不日當降此際。用之等謫限亦滿, 必得陪幢節, 同歸上清耳!」是後, 駢於道院庭中刻木鶴, 時著羽服跨之, 日夕齋醮, 煉金燒丹, 費以巨萬計。
用之微時, 依止江陽后土廟, 舉動祈禱。及得志, 白駢崇大其廟, 極江南工材之選, 每軍旅大事, 以少牢禱之。用之又言神仙好樓居, 說駢作迎仙樓, 費十五萬緡。又作延和閣, 高八丈。
用之每對駢呵叱風雨, 仰揖空際, 云有神仙過云表。駢輒隨而拜之。然常厚賂駢左右, 使伺駢動靜, 共為欺罔, 駢不之寤。左右小有異議者, 輒為用之陷死不旋踵, 但潛撫膺鳴指, 口不敢言。駢倚用之如左右手, 公私大小之事皆決於用之, 退賢進不肖, 淫刑濫賞, 駢之政事於是大壞矣!用之知上下怨憤, 恐有竊發, 請置巡察使。駢即以用之領之, 募險獪者百餘人, 縱橫閭巷間, 謂之「察子」, 民間呵妻詈子, 靡不知之。用之欲奪人貨財, 掠人婦女, 輒誣以叛逆, 搒掠取服, 殺其人而取之, 所破滅者數百家, 道路以目, 將吏士民雖家居, 皆重足屏氣。
用之又欲以兵威脅制諸將, 請選募諸軍驍勇之士二萬人, 號左、右莫邪都。駢即以張守一及用之為左、右莫邪軍使, 署置將吏如帥府, 器械精利, 衣裝華潔, 每出入, 導從近千人。
用之侍妾百餘人, 自奉奢靡, 用度不足, 輒留三司綱輸其家。用之猶慮人洩其奸謀, 乃言於駢曰:「神仙不難致, 但恨學道者不能絕俗累, 故不肯降臨耳!」駢乃悉去姬妾, 謝絕人事, 賓客、將吏皆不得見。有不得已見之者, 皆先令沐浴繼祓, 然後見, 拜起才畢, 已復引出。由是用之得專行威福, 無所忌憚, 境內不復知有駢矣。
王鐸將兩川、興元之軍屯靈感寺, 涇原屯京西, 易定、河中屯渭北, 邠寧、鳳翔屯興平, 保大、定難屯渭橋, 忠武屯武功, 官軍四集。黃巢勢已蹙, 號令所行不出同、華。民避亂皆入深山築柵自保, 農事俱廢, 長安城中斗米直三十緡。賊賣人於官軍以為糧, 官軍或執山柵之民鬻之, 人直數百緡, 以肥瘠論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