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梁紀 卷145

【梁紀一】
起玄黓敦牂, 盡閼逢涒灘, 凡三年。
高祖武皇帝一天監元年(壬午, 公元五零二年)

, 正月, 齊和帝遣兼侍中席闡文等慰勞建康。
大司馬衍下令:「凡東昏時浮費, 自非可以習禮樂之容、繕甲兵之務者, 餘皆禁絕。」
戊戌, 迎宣德太后入宮, 臨朝稱制, 衍解承製。
己亥, 以寧朔將軍蕭昺監南兗州諸軍事。昺, 衍之從父弟也。
壬寅, 進大司馬衍都督中外諸軍事, 劍履上殿, 贊拜不名。
己酉, 以大司馬長史王亮為中書監, 兼尚書令。
, 大司馬與黃門侍郎范云南清河太守沈約、司徒右長史任昉同在竟陵王西邸, 意好敦密, 至是, 引云為大司馬咨議參軍、領錄事, 約為驃騎司馬, 昉為記室參軍, 與參謀議。前吳興太守謝朏、國子祭酒何胤, 先皆棄官家居, 衍奏征為軍諮祭酒, 朏、胤皆不至。大司馬內有受禪之志。沈約微扣其端, 大司馬不應;它日, 又進曰:「今與古異, 不可以淳風期物。士大夫攀龍附鳳者, 皆望有尺寸之功。今童兒牧豎皆知齊祚已終, 明公當承其運;天文讖記又復炳然。天心不可違, 人情不可失。苟歷數所在, 雖欲謙光, 亦不可得已。」大司馬曰:「吾方思之。」約曰:「公初建牙樊、沔, 此時應思;今王業已成, 何所復思!若不早定大業, 脫有一人立異, 即損威德。且人非金玉, 時事難保, 豈可以建安之封遺之子孫!若天子還都, 公卿在位, 則君臣分定, 無復異心。君明於上, 臣忠於下, 豈復有人方更同公作賊!」大司馬然之。約出, 大司馬召范云告之, 云對略同約旨。」大司馬曰:「智者乃爾暗同。卿明早將休文更來!」云出, 語約, 約曰:「卿必待我!」云許諾, 而約先期入。大司馬命草具其事, 約乃出懷中詔書並諸選置, 大司馬初無所改。俄而云自外來, 至殿門, 不得入, 徘徊壽光閣外, 但云「咄咄!」約出, 問曰:「何以見處?」約舉手向左, 云笑曰:「不乖所望。」有頃, 大司馬召云人, 歎約才智縱橫, 且曰:「我起兵於今三年矣, 功臣諸將實有其勞, 然成帝業者, 卿二人也!」
甲寅, 詔進大司馬位相國, 總百揆, 揚州牧, 封十郡為梁公, 備九錫之禮, 置梁百司, 去錄尚書之號, 驃騎大將軍如故。二月, 辛酉, 梁公始受命。
齊湘東王寶晊, 安陸昭王緬之子也, 頗好文學。東昏侯死, 寶晊望物情歸己, 坐待法駕。既而王珍國等送首梁公, 梁公以寶晊為太常, 寶晊心不自安。壬戌, 梁公稱寶晊謀反, 並其弟江陵公寶覽、汝南公寶宏皆殺之。
丙寅, 詔梁國選諸要職, 悉依天朝之制。於是以沈約為吏部尚書兼右僕射, 范云為侍中。
梁公納東昏余妃, 頗妨政事, 范云以為言, 梁公未之從。云與侍中、領軍將軍王茂同入見, 云曰:「昔沛公入關, 婦女無所幸, 此范增所以畏其志大也。今明公始定建康, 海內想望風聲, 奈何襲亂亡之跡, 以女德為累乎!」王茂起拜曰:「范云言是也。公必以天下為念, 無宜留此。」梁公默然。云即請以余氏賚王茂, 梁公賢其意而許之。明日, 賜云、茂錢各百萬。
丙戌, 詔梁公增封十郡, 進爵為王。癸巳, 受命, 赦國內及府州所統殊死以下。
辛丑, 殺齊邵陵王寶攸、晉熙王寶嵩、桂陽王寶貞。
梁王將殺齊諸王, 防守猶未急。鄱陽王寶寅家閹人顏文智與左右麻拱等密謀, 穿牆夜出寶寅。具小船於江岸, 著烏布襦, 腰繫千餘錢, 潛赴江側。躡屩徒步, 足無完膚。防守者至明追之, 寶寅詐為釣者, 隨流上下十餘里, 追者不疑。待散, 乃渡西岸投民華文榮家, 文榮與其族人天龍、惠連棄家將寶寅遁匿山澗, 賃驢乘之, 晝伏宵行, 抵壽陽之東城。魏戍主杜元倫馳告揚州刺史任城王澄, 以車馬侍衛迎之。寶寅時年十六, 徒步憔悴, 見者以為掠賣生口。澄待以客禮, 寶寅請喪君斬衰之服, 澄遣人曉示情禮, 以喪兄劉衰之服給之。澄帥官僚赴吊, 寶寅居處有禮, 一同極哀之節。壽陽多其義故, 皆受慰喭;唯不見夏侯一族, 以夏侯詳從梁王故也。澄深器重之。
齊和帝東歸, 以蕭憺為都督荊、湘等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荊州軍旅之後, 公私空乏, 憺厲精為治, 廣屯田, 省力役, 存問兵死之家, 供其乏困。自以少年居重任, 謂佐更曰:「政之不臧, 士君子所宜共惜。吾今開懷, 卿其無隱!」於是人人得盡意, 民有訟者皆立前待符教, 決於俄頃, 曹無留事, 荊人大悅。
齊和帝至姑孰, 丙辰, 下詔禪位於梁。
丁巳, 廬陵王寶源卒。
魯陽蠻魯北燕等起兵攻魏穎州。
, 四月, 辛酉, 宣德太后令曰:「西詔至, 帝憲章前代, 敬禪神器於梁, 明可臨軒, 遣使恭授璽紱, 未亡人歸於別宮。」壬戌, 發策, 遣兼太保, 尚書令亮等奉皇帝璽綬詣梁宮。丙寅, 梁王即皇帝位於南郊, 大赦, 改元。是日, 追贈兄懿為丞相, 封長沙王, 謚曰宣武, 葬禮依晉安平獻王故事。
丁卯, 奉和帝為巴陵王, 宮於姑孰, 優崇之禮, 皆仿齊初。奉宣德太后為齊文帝妃, 王皇后為巴陵王妃。齊世王、侯封爵, 悉從降省, 唯宋汝陰王不在除例。
追尊皇考為文皇帝, 廟號太祖;皇妣為獻皇后。追謚妃郗氏為德皇后。封文武功臣車騎將軍夏侯詳等十五人為公、侯。立皇弟中護軍宏為臨川王, 南徐州刺史秀為安成王, 雍州刺史偉為建安王, 左衛將軍恢為鄱陽王, 荊州刺史憺為始興王, 以宏為揚州刺史。
丁卯, 以中書監王亮為尚書令, 相國左長史王瑩為中書監, 吏部尚書沈約為尚書僕射, 長兼侍中范云為散騎常侍、吏部尚書。
詔凡後宮、樂府、西解、暴室諸婦女一皆放遣。
戊辰, 巴陵王卒。時上欲以南海郡為巴陵國, 徙王居之。沈約曰:「古今殊事, 魏武所云『不可慕虛名而受實禍』。」上頷之, 乃遣所親鄭伯禽詣姑孰, 以生金進王。王曰:「我死不須金, 醇酒足矣。」乃飲沉醉;伯禽就折殺之。
王之鎮荊州也, 琅邪顏見遠為錄事參軍。及即帝位, 為治書侍御史兼中丞。既禪位, 見遠不食數日而卒。上聞之, 曰:「我自應天從人, 何預天下士大夫事, 而顏見遠乃至於此!」
庚午, 詔:「有司依周、漢故事, 議贖刑條格, 凡在官身犯鞭杖之罪, 悉入贖停罰, 其台省令史、士卒欲贖者聽之。」
以謝沭縣公寶義為巴陵王, 奉齊祀。寶義幼有廢疾, 不能言, 故獨得全。
齊南康侯子恪及弟祁陽侯子范嘗因事入見, 上從容謂曰:「天下公器, 非可力取, 苟無期運, 雖項籍之力終亦敗亡。宋孝武性猜忌, 兄弟粗有令名者皆鴆之, 朝臣以疑似枉死者相繼。然或疑而不能去, 或不疑而卒為患, 如卿祖以材略見疑, 而無如之何, 湘東以庸愚不疑, 而子孫皆死其手。我於時已生, 彼豈知我應有今日!固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我初平建康, 人皆勸我除去卿輩以壹物心, 我於時依而行之, 誰謂不可!正以江左以來, 代謝之際, 必相屠滅, 感傷和氣, 所以國祚不長。又, 齊、梁雖云革命, 事異前世, 我與卿兄弟雖復絕服, 宗屬未遠, 齊業之初亦共甘苦, 情同一家, 豈可遽如行路之人!卿兄弟果有天命, 非我所殺;若無天命, 何忽行此!適足示無度量耳。且建武塗炭卿門, 我起義兵, 非惟自雪門恥, 亦為卿兄弟報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世拔亂反正, 我豈得不釋戈推奉邪!我自取天下於明帝家, 非取之於卿家也。昔劉子輿自稱成帝子, 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 天下亦不復可得, 況子輿乎!』曹志, 魏武帝之孫, 為晉忠臣。況卿今日猶是宗室, 我方坦然相期, 卿無復情自外之意!小待, 自當知我寸心。」子恪兄弟凡十六人, 皆仕梁, 子恪、子范、子質、子顯、子云、子暉並以才能知名, 歷官清顯, 各以壽終。
詔征謝朏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何胤為右光祿大夫, 何點為侍中。胤、點終不就。
癸酉, 詔:「公車府謗木、肺石傍各置一函, 若肉食莫言, 欲有橫議, 投謗木函;若有功勞才器冤沉莫達, 投肺石函。」
上身服浣濯之衣, 常膳唯以菜蔬。每簡長吏, 務選廉平, 皆召見於前, 勖以政道。擢尚書殿中郎到溉為建安內史, 左戶侍郎劉鬷為晉安太守, 二人皆以廉潔著稱。溉, 彥之曾孫也。又著令;「小縣令有能, 遷大縣, 大縣有能, 遷二千石。」以山陰令丘仲孚為長沙內史, 武康令東海何遠為宣城太守。由是廉能莫不知勸。
魯陽蠻圍魏湖陽, 撫軍將軍李崇將兵擊破之, 斬魯北燕;徙萬餘戶於幽、並諸州及六鎮, 尋叛南走, 所在追討, 比及河, 殺之皆盡。
閏月, 丁巳, 魏頓丘匡公穆亮卒。
齊東昏侯嬖臣孫文明等, 雖經赦令, 猶不自安。五月, 乙亥夜, 帥其徒數百人, 因運荻炬, 束仗入南、北掖門作亂。燒神虎門、總章觀, 入衛尉府, 殺衛尉洮陽愍侯張弘策。前軍司馬呂僧珍直殿內, 以宿衛兵拒之, 不能卻。上戎服御前殿, 曰:「賊夜來, 是其眾少, 曉則走矣。」命擊五鼓。領軍將軍王茂、驍騎將軍張惠紹聞難, 引兵赴救, 盜乃散走;討捕, 悉誅之。
江州刺史陳伯之, 目不識書, 得文牒辭訟, 惟作大諾而已。有事, 典簽傳口語, 與奪決於主者。豫章人鄧繕、永興人戴永忠有舊恩於伯之, 伯之以繕為別駕, 永忠為記室參軍。河南褚居建康, 素薄行, 仕宦不得志, 頻造尚書范云, 云不禮之。, 私謂所親曰:「建武以後, 草澤下族悉化成貴人, 吾何罪而見棄!今天下草創, 饑饉不已, 喪亂未可知。陳全之擁強兵在江州, 非主上舊臣, 有自疑之意;且熒惑守南鬥, 詎非為我出邪!今者一行事若無成, 入魏不失作河南郡守。」遂投伯之, 大見親狎。伯之又以鄉人硃龍符為長流參軍, 並乘伯之愚闇, 恣為奸利。
上聞之, 使陳虎牙私戒伯之, 又遣人代鄧繕為別駕。伯之並不受命, 表云:「龍符驍勇, 鄧繕有績效;台所遣別駕, 請以為治中。」繕於是日夜說伯之云:「台家府藏空竭, 復無器仗, 三倉無米, 東境饑流, 此萬世一時也, 機不可失!」、永忠等共贊成之。伯之謂繕:「今啟卿, 若復不得, 即與卿共反。」上敕伯之以部內一郡處繕, 於是伯之集府州僚佐謂曰:「奉齊建安王教, 帥江北義勇十萬, 已次六合, 見使以江州見力運糧速下。我荷明帝厚恩, 誓死以報。」即命纂嚴, 使詐為蕭寶寅書以示僚佐, 於聽事前為壇, 歃血共盟。
說伯之曰:「今舉大事, 宜引眾望。長史程元沖, 不與人同心;臨川內史王觀, 僧虔之孫, 人身不惡, 可召為長史以代元沖。」伯之從之, 仍以為尋陽太守, 永忠為輔義將軍, 龍符為豫州刺史。觀不應命。豫章太守鄭伯倫起郡兵拒守。程元沖既失職, 於家合帥數百人, 乘伯之無備, 突入至聽事前;伯之自出格鬥, 元沖不勝, 逃入廬山。伯之密遣信報虎牙兄弟, 皆逃奔盱眙。
戊子, 詔以領軍將軍王茂為征南將軍、江州刺史, 帥眾討之。
魏揚州小峴戍主黨法宗襲大峴戍, 破之, 虜龍驤將軍邾菩薩。
陳伯之聞王茂來, 謂褚等曰:「王觀既不就命, 鄭伯倫又不肯從, 便應空手受困。今先平豫章, 開通南路, 多發丁力, 益運資糧, 然後席捲北向, 以撲饑疲之眾, 不憂不濟。」六月, 留鄉人唐蓋人守城, 引兵趣豫章, 攻伯倫, 不能下。王茂軍至, 伯之表裡受敵, 遂敗走, 間道渡江, 與虎牙等及褚俱奔魏。
上遣左右陳建孫送劉季連子弟三人入蜀, 使諭旨慰勞。季連受命, 飭還裝, 益州刺史鄧元起始得之官。
, 季連為南郡太守, 不禮於元起。都錄硃道琛有罪, 季連欲殺之, 逃匿得免。至是, 道琛為元起典簽, 說元起曰:「益州亂離已久, 公私虛耗。劉益州臨歸, 豈辦遠遣迎侯!道琛請先使檢校, 緣路奉迎, 不然, 萬里資糧, 未易可得。」元起許之。道琛既至, 言語不恭, 又歷造府州人士, 見器物, 輒奪之, 有不獲者, 語曰:「會當屬人, 何須苦惜!」於是軍府大懼, 謂元起至必誅季連, 禍及黨與, 競言之於季連。季連亦以為然, 且懼昔之不禮於元起, 乃召兵算之, 有精甲十萬, 歎曰:「據天險之地, 握此強兵, 進可以匡社稷, 退不失作劉備, 捨此安之?」遂召佐史, 矯稱齊宣德太后令, 聚兵復反, 收硃道琛, 殺之。召巴西太守硃士略及涪令李膺, 並不受命。是月, 元起至巴西, 士略開門納之。
先是, 蜀民多逃亡, 聞元起至, 爭出投附, 皆稱起義兵應朝廷, 軍士新故三萬餘人。元起在道久, 糧食乏絕, 或說之曰:「蜀土政慢, 民多詐疾, 若檢巴西一郡籍注, 因而罰之, 所獲必厚。」元起然之。李膺諫曰:「使君前有嚴敵, 後無繼援, 山民始附, 於我觀德。若糾以刻薄, 民必不堪;眾心一離, 雖悔無及。何必起疾可以濟師!膺請出圖之, 不患資糧不足也。」元起曰:「善。一以委卿!」膺退, 帥富民上軍資米, 得三萬斛。
, 八月, 丁未, 命尚書刪定郎濟陽蔡法度損益王植之集注舊律, 為《梁律》, 仍命與尚書令王亮、侍中王瑩、尚書僕射沈約、吏部尚書范云等九人同議定。
上素善鐘律, 欲釐正雅樂, 乃自製四器, 名之為「通」。每通施三弦, 黃鐘弦用二百七十絲, 長九尺, 應鐘弦用一百四十二絲, 長四尺七寸四分差強, 中間十律, 以是為差。因以通聲轉推月氣, 悉無差違, 而還得相中。又制十二笛, 黃鐘笛長三尺八寸, 應鐘笛長二尺三寸, 中間十律以是為差, 以寫通聲, 飲古鐘玉律, 並皆不差。於是被以八音, 施以七聲, 莫不和韻。先是, 宮懸止有四鎛鐘, 雜以編鐘、編磬、衡鐘凡十六虡。上始命設十二轤鐘, 各有編種、編磬, 凡三十六虡, 而去衡鐘, 四隅植建鼓。
魏高祖之前, 前太傅平陽公丕自晉陽來赴, 遂留洛陽。丕年八十餘, 歷事六世, 位極公輔, 而還為庶人。魏主以其宗室耆舊, 矜而禮之。乙卯, 以丕為三老。
魏揚州刺史任城王澄表請攻鐘離, 魏主使羽林監敦煌范紹詣壽陽, 共量進止。澄曰:「當用兵十萬, 往來百日, 乞朝廷速辦糧仗。」紹曰:「今秋已向末, 方欲調發, 兵仗可集, 糧何由致!有兵無糧, 何以克敵!」澄沉思良久, 曰:「實如卿言」。乃止。
九月, 丁巳, 魏主如鄴。冬, 十月, 庚子, 還至懷。與宗室近侍射遠, 帝射三百五十餘步, 群臣刻銘以美之。甲辰, 還洛陽。
十一月, 己未, 立小廟以祭太祖之母, 每祭太廟畢, 以一太牢祭之。
甲子, 立皇子統為太子。
魏洛陽宮室始成。
十二月, 將軍張囂之侵魏淮南, 取木陵戍;魏任城王澄遣輔國將軍成興擊之, 甲辰, 囂之敗走, 魏復取木陵。
劉季連遣其將李奉伯等拒鄧元起, 元起與戰, 互有勝負。久之, 奉伯等敗, 還成都, 元起進屯西平。季連驅略居民, 閉城固守。元起進屯蔣橋, 去成都二十里, 留輜重於郫。奉伯等間道襲郫, 陷之, 軍備盡沒。元起捨郫, 逕圍州城;城局參軍江希之謀以城降, 不克而死。
魏陳留公主寡居, 僕射高肇、秦州刺史張彝皆欲尚之, 公主許彝而不許肇。肇怒, 譖彝於魏主, 彝坐沉廢累年。
是歲, 江東大旱, 米斗五千, 民多餓死。
高祖武皇帝一天監二年(癸未, 公元五零三年)

, 正月, 乙卯, 以尚書僕射沈約為左僕射, 吏部尚書范云為右僕射, 尚書令王亮為左光祿大夫。丙辰, 亮坐正旦詐疾不登殿, 削爵, 廢為庶人。
乙亥, 魏主耕籍田。
魏梁州氐楊會叛, 行梁州事楊椿等討之。
成都城中食盡, 升米三千, 人相食。劉季連食粥累月, 計無所出。上遣主書趙景悅宣詔受季連降, 季連肉袒請罪。鄧元起遷季連於城外, 俄而造焉, 待之以禮。季連謝曰:「早知如此, 豈有前日之事!」郫城亦降。元起誅李奉伯等, 送季連詣建康。
, 元起在道, 懼事不集, 無以為賞, 士之至者皆許以辟命, 於是受別駕、治中檄者將二千人。
季連至建康, 入東掖門, 數步一稽顙, 以至上前。上笑曰:「卿欲慕劉備, 而曾不及公孫述, 豈無臥龍之臣邪!」赦為庶人。
三月, 己巳, 魏皇后蠶於北郊。
庚辰, 魏揚州刺史任城王澄遣長風戍主奇道顯入寇, 取陰山、白稿二戍。
蕭寶寅伏於魏闕之下, 請兵伐梁, 雖暴風大雨, 終不暫移;會陳伯之降魏, 亦請兵自效。魏主乃引八坐、門下入定議。夏, 四月, 癸未朔, 以寶寅為都督東揚等三州諸軍事、鎮東將軍、揚州刺史、丹陽公、齊王, 禮賜甚厚, 配兵一萬, 令屯東城;以伯之為都督淮南諸軍事、平南將軍、江州刺史, 屯陽石, 俟秋冬大舉。寶寅明當拜命, 自夜慟哭至晨。魏人又聽寶寅募四方壯勇, 得數千人, 以顏文智、華文榮等六人皆為將軍、軍主。寶寅志性雅重, 過期猶絕酒肉, 慘形悴色, 蔬食粗衣, 未嘗嬉笑。
癸卯, 蔡法度上《梁律》二十卷、《令》三十卷、《科》四十卷。詔班行之。
五月, 丁巳, 霄城文侯范云卒。云盡心事上, 知無不為, 臨繁處劇, 精力過人。及卒, 眾謂沈約宜當樞管, 上以約輕易, 不如尚書左丞徐勉, 乃以勉及右衛將軍汝南周捨同參國政。捨雅量不及勉, 而清簡過之, 兩人俱稱賢相, 常留省內, 罕得休下。勉或時還宅, 群犬驚吠;每有表奏, 輒焚其稿。捨預機密二十餘年, 未嘗離左右, 國史、詔誥、儀體、法律、軍旅謀謨皆掌之。與人言謔, 終日不絕, 而竟不漏洩機事, 眾尤服之。
壬申, 斷諸郡縣獻奉二宮, 惟諸州及會稽許貢任士, 若非地產, 亦不得貢。
甲戌, 魏揚椿等大破叛氐, 斬首數千級。
六月, 壬午朔, 魏立皇弟悅為汝南王。
魏揚州刺史任城王澄表稱:「蕭衍頻斷東關, 欲令漅湖泛溢以灌淮南諸戍。吳、楚便水, 且灌且掠, 淮南之地將非國有。壽陽去江五百餘里, 眾庶惶惶, 並懼水害, 脫乘民之願, 攻敵之虛, 豫勒諸州, 纂集士馬, 首秋大集, 應機經略, 雖混壹不能必果, 江西自是無虞矣。」丙戌, 魏發冀、定、瀛、相、並、濟六州二萬人, 馬一千五百匹, 令仲秋之中畢會淮南, 並壽陽先兵三萬, 委澄經略;蕭寶寅、陳伯之皆受澄節度。
謝朏輕舟出詣闕, 詔以為侍中、司徒、尚書令。朏辭腳疾不堪拜謁, 角巾自輿詣云龍門謝。詔見於華林園, 乘小車就席。明旦, 上幸朏宅, 宴語盡歡。朏固陳本志, 不許;因請自還東迎母, 許之。臨發, 上復臨幸, 賦詩餞別;王人送迎, 相望於道。及還, 詔起府於舊, 禮遇優異。朏素憚煩, 不省職事, 眾頗失望。
甲午, 以中書監王瑩為尚書右僕射。
, 七月, 乙卯, 魏平陽平公丕卒。
魏既罷鹽池之禁, 而其利皆為富強所專。庚午, 復收鹽池利入公。
辛未, 魏以彭城王勰為太師;勰固辭。魏主賜詔敦諭, 又為家人書, 祈請懇至;勰不得已受命。
八月, 庚子, 魏以鎮南將軍元英都督征義陽諸軍事。司州刺史蔡道恭聞魏軍將至, 遣驍騎將軍楊由帥城外居民三千餘家保賢首山, 為三柵。冬, 十月, 元英勒諸軍圍賢首柵, 柵民任馬駒斬由降魏。任城王澄命統軍黨法宗、傅豎眼、太原王神念等分兵寇東關、大峴、淮陵、九山, 高祖珍將兵三千騎為遊軍, 澄以大軍繼其後。堅眼, 靈越之子也。魏人拔關要、穎川、大峴三城, 白塔、牽城、清溪皆潰。徐州剌史司馬明素將三千救九山, 徐州長史潘伯鄰據淮陵, 寧朔將軍王燮保焦城。黨法宗等進拔焦城, 破淮陵, 十一月, 壬午, 擒明素, 斬伯鄰。
先是, 南梁太守馮道根戍阜陵, 初到, 修城隍, 遠斥侯, 如敵將至, 眾頗笑之。道根曰:「怯防勇戰, 此之謂也。」城未畢, 黨法宗等眾二萬奄至城下, 眾皆失色。道根命大開門, 緩服登城, 選精銳二百人出與魏兵戰, 破之。魏人見其意思閒暇, 戰又不利, 遂引去。道根將百騎擊高祖珍, 破之。魏諸軍糧運絕, 引退。以道根為豫州刺史。
武興安王楊集始卒。己未, 魏立其世子紹先為武興王。紹先幼, 國事決於二叔父集起、集義。
乙亥, 尚書左僕射沈約以母憂去職。
魏既遷洛陽, 北邊荒遠, 因以饑饉, 百姓困弊。魏主加尚書左僕射源懷侍中、行台, 使持節巡行北邊六鎮、恆、燕、朔三州, 賑給貧乏, 考論殿最, 事之得失皆先決後聞。懷通濟有無, 饑民賴之。沃野鎮將於祚, 皇后之世父, 與懷通婚。時於勁方用事, 勢傾朝野, 祚頗有受納。懷將入鎮, 祚郊迎道左, 懷不與語, 即劾奏免官。懷朔鎮將元尼須與懷舊交, 貪穢狼籍, 置酒請懷, 謂懷曰:「命之長短, 系卿之口, 豈可不要寬貸!」懷曰:「今日源懷與故人飲酒之坐, 非鞫獄之所也。明日公庭始為使者檢鎮將罪狀之處耳。」尼須揮淚無以對, 竟按劾抵罪。懷又奏:「邊鎮事少而置官猥多, 沃野一鎮自將以下八百餘人;請一切五分損二。」魏主從之。
乙酉, 將軍吳子陽與魏元英戰於白沙, 子陽敗績。
魏東荊州蠻樊素安作亂。乙酉, 以左衛將軍李崇為鎮南將軍、都督征蠻諸軍事, 將步騎討之。
馮翊吉翂父為原鄉令, 為奸吏所誣, 逮詣廷尉, 罪當死。翂年十五, □登聞鼓, 乞代父命。上以其幼, 疑人教之, 使廷尉卿蔡法度嚴加誘脅, 取其款實。法度盛陳拷訊之具, 詰翂曰:「爾求代父, 敕已相許, 審能死不?且爾童騃, 若為人所教, 亦聽悔異。」翂曰:「囚雖愚幼, 豈不知死之可憚!顧不忍見父極刑, 故求代之。此非細故, 奈何受人教邪!明詔聽代, 不異登仙, 豈有回貳!」法度乃更和顏誘之曰:「主上知尊侯無罪, 行當得釋, 觀君足為佳童, 今若轉辭, 幸可父子同濟。」翂曰:「父掛深劾, 必正刑書;囚瞑目引領, 唯聽大戮, 無言復對。」時翂備加杻械, 法度愍之, 命更著小者。翂弗聽, 曰:「死罪之囚, 唯宜益械, 豈可減乎?」竟不脫。法度具以聞, 上乃宥其父罪。
丹陽尹王志求其在廷尉事, 並問鄉里, 欲於歲首舉充純孝。翂曰:「異哉王尹, 何量翂之薄乎!父辱子死, 道固當然;若翂當此舉乃是因父取名, 何辱如之!」固拒而止。
魏主納高肇兄偃之女為貴嬪。
魏散騎常侍趙修, 寒賤暴貴, 恃寵驕恣, 陵轢王公, 為眾所疾。魏主為修治第捨, 擬於諸王, 鄰居獻地者或超補大郡。修請告歸葬其父, 凡財役所須, 並從官給。修在道淫縱, 左右乘其出外, 頗發其罪惡;及還, 舊寵小衰。高肇密構成其罪, 侍中、領御史中尉甄琛、黃門郎李憑、廷尉卿陽平王顯, 素皆諂附於修, 至是懼相連及, 爭助肇攻之。帝命尚書元紹檢訊, 下詔暴其奸惡, 免死, 鞭一百, 徙敦煌為兵。而修愚疏, 初不之知, 方在領軍於勁第樗蒲, 羽林數人稱詔呼之, 送詣領軍府。甄琛、王顯臨罰, 先具問事有力者五人, 迭鞭之, 欲令必死。修素肥壯, 堪忍楚毒, 密加鞭至三百不死。即召驛馬, 促之上道, 出城不自勝, 舉縛置鞍中, 急驅之, 行八十里, 乃死。帝聞之, 責元紹不重聞, 紹曰:「修之佞幸, 為國深蠹, 臣不因釁除之, 恐陛下受萬世之謗。」帝以其言正, 不罪也。紹出, 廣平王懷拜之曰:「:翁之直過於汲黯。」紹曰:「但恨戮之稍晚, 以為愧耳。」紹, 素之孫也。明日, 甄琛、李憑以修黨皆坐免官, 左右與修連坐死黜者二十餘人。散騎常侍高聰與修素親狎, 而又以宗人諂事高肇, 故獨得免。
高祖武皇帝一天監三年(甲申, 公元五零四年)


, 正月, 庚戌, 征虜將軍趙祖悅與魏江州刺史陳伯之戰於東關, 祖悅敗績。
癸丑, 以尚書右僕射王瑩為左僕射, 太子詹事柳惔為右僕射。
丙辰, 魏東荊州刺史楊大眼擊叛蠻樊季安等, 大破之。季安, 素安之弟也。
丙寅, 魏大赦, 改元正始。
蕭寶寅行及汝陰, 東城已為梁所取, 乃屯壽陽棲賢寺。二月, 戊子, 將軍姜慶真乘魏任城王澄在外, 襲壽陽, 據其外郭。長史韋纘倉猝失圖;任城太妃孟氏勒兵登陴, 先守要便, 激厲文武, 安慰新舊, 勸以賞罰, 將士咸有奮志。太妃親巡城守, 不避矢石。蕭寶寅引兵至, 與州軍合擊之, 自四鼓戰至下晡, 慶真敗走。韋纘坐免官。
任城王澄攻鐘離, 上遣冠軍將軍張惠紹等將兵五千送糧詣鐘離, 澄遣平遠將軍劉思祖等邀之。丁酉, 戰於邵陽;大敗梁兵, 俘惠紹等十將, 殺虜士卒殆盡。思祖, 芳之從子也。尚書論思祖功, 應封千戶侯;侍中、領右衛將軍元暉求二婢于思祖, 不得, 事遂寢。暉, 素之孫也。
上遣平西將軍曹景宗、後軍王僧炳等帥步騎三萬救義陽。僧炳將二萬人據鑿峴, 景宗將萬人為後繼, 元英遣冠軍將軍元逞等據樊城以拒之。三月, 壬申, 大破僧炳於樊城, 俘斬四千餘人。
魏詔任城王澄, 以「四月淮水將漲, 舟行無礙。南軍得時, 勿昧利以取後悔。」會大雨, 淮水暴漲, 澄引兵還壽陽。魏軍還既狼狽, 失亡四千餘人。中書侍郎劉郡賈思伯為澄軍司, 居後為殿, 澄以其儒者, 謂之必死, 及至, 大喜曰:「『仁者必有勇』, 於軍司見之矣。」思伯托以失道, 不伐其功。有司奏奪澄開府, 仍降三階。上以所獲魏將士請易張惠紹於魏, 魏人歸之。
魏太傅、領司徒、錄尚書北海王詳, 驕奢好聲色, 貪冒無厭, 廣營第捨, 奪人居室, 嬖暱左右, 所在請托, 中外嗟怨。魏主以其尊親, 恩禮無替, 軍國大事皆與參決, 所奏請無不開允。魏主之初親政也, 以兵召諸叔, 詳與咸陽、彭城王共車而入, 防方嚴固, 高太妃大懼, 乘車隨而哭之。既得免, 謂詳曰:「自念不願富貴, 但使母子相保, 與汝掃市為生耳。」及詳再執政, 太妃不復念前事, 專助詳為貪虐。冠軍將軍茹皓, 以巧思有寵於帝, 常在左右, 傳可門下奏事, 弄權納賄, 朝野憚之, 詳亦附焉。皓娶尚書令高肇從妹, 皓妻之姊為詳從父安定王燮之妃;祥烝於燮妃, 由是與皓益相暱狎。直閣將軍劉冑, 本詳所引薦, 殿中將軍常委賢以善養馬, 陳掃靜掌櫛, 皆得幸於帝, 與皓相表裡, 賣權勢。
高肇本出高麗, 時望輕之。帝既黜六輔, 誅咸陽王禧, 專委事於肇。肇以在朝親族至少, 乃邀結朋援, 附之者旬月超擢, 不附者陷以大罪。尤忌諸王, 以詳位居其上, 欲去之, 獨執朝政, 乃譖之於帝, 云「詳與皓、冑、季賢、掃靜謀為逆亂」。夏, 四月, 帝夜召中尉崔亮入禁中, 使彈奏詳貪淫奢縱, 及皓等四人怙權貪橫, 收皓等系南台, 遣虎賁百人圍守詳第。又慮詳驚懼逃逸, 遣左右郭翼開金墉門馳出諭旨, 示以中尉彈狀, 詳曰:「審如中尉所糾, 何憂也!正恐更有大罪橫至耳。人與我物, 我實受之。」詰朝, 有司奏處皓等罪, 皆賜死。
帝引高陽王雍等五王入議詳罪。詳單車防衛, 送華林園, 母妻隨入, 給小奴弱婢數人, 圍守甚嚴, 內外不通。五月, 丁未朔, 下詔宥詳死, 免為庶人。頃之, 徙詳於太府寺, 圍禁彌急, 母妻皆還南第, 五日一來視之。
, 詳取宋王劉昶女, 待之疏薄。詳既被禁, 高太妃乃知安定高妃事, 大怒曰:「汝妻妾盛多如此, 安用彼高麗婢, 陷罪至此!」杖之百餘, 被創膿潰, 旬餘乃能立。又杖劉妃數十, 曰:「婦人皆妒, 何獨不妒!」劉妃笑而受罰, 卒無所言。
詳家奴數人陰結黨輩, 欲劫出詳, 密書姓名, 托侍婢通於詳。詳始得執省, 而門防主司遙見, 突入就詳手中攬得, 奏之, 詳慟哭數聲, 暴卒。詔有司以禮殯葬。
先是, 典事史元顯獻雞雛, 四翼四足, 詔以問侍中崔光。光上表曰:「漢元帝初元中, 丞相府史家雌雞伏子, 漸化為雄, 冠距鳴將。永光中, 有獻雄雞生角, 劉向以為『雞者小畜, 主司時起居人, 小臣執事為政之象也。竟寧元年, 石顯伏辜, 此其效也。』靈帝光和元年, 南宮寺雌雞欲化為雄, 但頭冠未變, 詔以問議郎蔡邕, 對曰:『頭為元首, 人君之象也。今雞一身已變, 未至於頭, 而上知之, 是將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應之不精, 政無所改, 頭冠或成, 為患滋大。』是後黃巾破壞四方, 天下遂大亂。今之雞狀雖與漢不同, 而其應頗相類, 誠可畏也。臣以向、邕言推之, 翼足眾多, 亦群下相扇助之象;雛而未大, 足羽差小, 亦其勢尚微, 易制御也。臣聞災異之見, 皆所以示吉凶。明君睹之而懼, 乃能致福;暗主睹之而慢, 所以致禍。或者今亦有自賤而貴, 關預政事, 如前世石顯之比者邪!願陛下進賢黜佞, 則妖弭慶集矣。」後數日, 皓等伏誅, 帝愈重光。
高肇說帝, 使宿衛隊主帥羽林虎賁守諸王第, 殆同幽禁。彭城王勰切諫, 不聽。勰志尚高邁, 不樂榮勢, 避事家居, 而出無山水之適, 處無知己之遊, 獨對妻子, 常鬱鬱不樂。
魏人圍義陽, 城中兵不滿五千人, 食才支半歲。魏軍攻之, 晝夜不息, 刺史蔡道恭隨方抗禦, 皆應手摧卻, 相持百餘日, 前後斬獲不可勝計。魏軍憚之, 將退。會道恭疾篤, 乃呼從弟驍騎將軍靈恩、兄子尚書郎僧勰及諸將佐謂曰:「吾受國厚恩, 不能攘滅寇賊, 今所苦轉篤, 勢不支久;汝等當以死固節, 無令吾沒有遺恨!」眾皆流涕。道恭卒, 靈恩攝行州事, 代之城守。
六月, 癸未, 大赦。
魏大旱, 散騎常侍兼尚書邢巒奏稱:「昔者明王重粟帛, 輕金玉。何則?粟帛養民而安國, 金玉無用而敗德故也。先帝深鑒奢泰, 務崇節儉, 至以紙絹為帳扆, 銅鐵為轡勒, 府藏之金, 裁給而已, 不復買積以費國資。逮景明之初, 承昇平之業, 四境清晏, 遠邇來同。於是貢篚相繼, 商估交入, 諸所獻納, 倍多於常, 金玉常有餘, 國用恆不足。苟非為之分限, 但恐歲計不充, 自今請非要須者一切不受。」魏主納之。
, 七月, 癸丑, 角城戍主柴慶宗以城降魏, 魏徐州刺史元鑒遣淮陽太守吳秦生將千餘人赴之。淮陰援軍斷其路, 秦生屢戰破之, 遂取角城。甲子, 立皇子綜為豫章王。
魏李崇破東荊叛蠻, 生擒樊素安, 進討西荊諸蠻, 悉降之。
魏人聞蔡道恭卒, 攻義陽益急, 短兵日接。曹景宗頓鑿峴不進, 但耀兵遊獵而已。上復遣寧朔將軍馬仙玭救義陽, 仙玭轉戰而前, 兵勢甚銳。元英結壘於士雅山, 分命諸將伏於四山, 示之以弱。仙玭乘勝直抵長圍, 掩英營;英偽北以誘之, 至平地, 縱兵擊之。統軍傅永擐甲執槊, 單騎先入, 唯軍主蔡三虎副之, 突陳橫過。梁兵射永, 洞其左股, 永拔箭復入。仙玭大敗, 一子戰死, 仙玭退走。英謂永曰:「公傷矣, 且還營。」永曰:「昔漢祖捫足不欲人知, 下官雖微, 國家一將, 奈何使賊有傷將之名!」遂與諸軍追之, 盡夜而返;時年七十餘矣, 軍中莫不壯之。仙玭復帥萬餘人進擊英, 英又破之, 殺將軍陳秀之。仙玭知義陽危急, 盡銳決戰, 一日三交, 皆大敗而返。蔡靈恩勢窮, 八月, 乙酉, 降於魏。三關戍將聞之, 辛酉, 亦棄城走。
英使司馬陸希道為露板, 嫌其不精, 命傅永改之。永不增文彩, 直為之陳列軍事處置形要而已, 英深賞之, 曰:「觀此經算, 雖有金城湯池, 不能守矣。」初, 南安惠王以預穆泰之謀, 追奪爵邑。及英克義陽, 乃復立英為中山王。
御史中丞任昉奏彈曹景宗, 上以其功臣, 寢而不治。
衛尉鄭紹叔忠於事上, 外所聞知, 纖豪無隱。每為上言事, 善則推功於上, 不善則引咎歸己, 上以是親之。詔於南義陽置司州, 移鎮關南, 以紹督為刺史。紹叔立城隍, 繕器械, 廣田積穀, 招集流散, 百姓安之。
魏置郢州於義陽, 以司馬悅為刺史。上遣馬仙玭築竹敦、麻陽二城於三關南, 司馬悅遣兵攻竹敦, 拔之。
九月, 壬子, 以吐谷渾王伏連籌為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柔然侵魏之沃野及懷朔鎮, 詔車騎大將軍源懷出行北邊, 指授規略, 隨須征發, 皆以便宜從事。懷至云中, 柔然遁去。懷以為用夏制夷, 莫如城郭。還至恆、代, 案視諸鎮左右要害之地, 可以築城置戍之處, 欲東西為九城, 及儲糧積仗之宜, 犬牙相救之勢, 凡五十八條, 表上之, 曰:「今定鼎成周, 去北遙遠, 代表諸國頗或外叛, 仍遭旱饑, 戎馬甲兵十分闕八。謂宜准舊鎮, 東西相望, 令形勢相接, 築城置戍, 分兵要害, 勸農積粟, 警急之日, 隨便翦討。彼游騎之寇, 終不敢攻城, 亦不敢越城南出。如此, 北方無憂矣。」魏主從之。
魏太和十六年, 高祖詔中書監高閭與給事中公孫崇考定雅樂, 久之, 未就。會高祖殂, 高閭卒。景明中, 崇為太樂令, 上所調金石及書。至是, 世宗始命八座已下議之。冬, 十一月, 戊午, 魏詔營繕國學。時魏平寧日久, 學業大盛, 燕、齊、趙、魏之間, 教授者不可勝數, 弟子著錄多者千餘人, 少者猶數百, 州舉茂異, 郡貢孝廉, 每年逾眾。
甲子, 除以金贖罪之科。
十二月, 丙子, 魏詔殿中郎陳郡袁翻等義定律令, 彭城王勰等監之。
己亥, 魏主幸伊闕。
上雅好儒術, 以東晉、宋、齊雖開置國學, 不及十年輒廢之, 其存亦文具而已, 無講授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