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紀九】
起重光赤奮若, 盡昭陽單閼, 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下之下
太建十三年(辛丑, 公元五八一年)
春, 正月, 壬午, 以晉安王伯恭為尚書左僕射, 吏部尚書袁憲為右僕射。憲, 樞之弟也。
周改元大定。
二月, 甲寅, 隋王始受相國、百揆、九錫之命, 建台置官。丙辰, 詔進王妃獨孤氏為王后, 世子勇為太子。
開府儀同大將軍庾季才, 勸隋王宜以今月甲子應天受命。太傅李穆、開府儀同大將軍盧賁亦勸之。於是周主下詔, 遜居別宮。甲子, 命兼太傅□巳公椿奉冊, 大宗伯趙煚奉皇帝璽紱, 禪位於隋。隋主冠遠遊冠;受冊、璽, 改服紗帽、黃袍;入御臨光殿, 服袞冕, 如元會之儀。大赦, 改元開皇。命有司奉冊祀於南郊。遣少塚宰元孝矩代太子勇鎮洛陽。孝矩名矩, 以字行, 天賜之孫也;女為太子妃。
少內史崔仲方勸隋主除周六官,
依漢、魏之舊, 從之。置三師、三公及尚書、門下、內史、秘書、內侍五省, 御史、都水二台, 太常等十一寺, 左右衛等十二府, 以分司統職。又置上柱國至都督十一等勳官, 以酬勤勞;特進至朝散大夫七等散官, 以加文武官之有德聲者。改侍中為納言。以相國司馬高熲為尚書左僕射, 兼納言, 相國司錄京兆虞慶則為內史監, 兼吏部尚書, 相國內郎李德林為內史令。
乙丑, 追尊皇考為武元皇帝, 廟號太祖;皇妣呂氏為元明皇后。丙寅, 修廟社。立王后獨孤為皇后, 王太子勇為皇太子。丁卯, 以大將軍趙煚為尚書右僕射。己巳, 封周靜帝為介公。周氏諸王皆降爵為公。
初, 劉、鄭矯詔以隋主輔政, 楊后雖不預謀, 然以嗣子幼沖, 恐權在他族, 聞之, 甚喜。後知其父有異圖, 意頗不平, 形於言色, 及禪位, 憤惋逾甚。隋主內甚愧之, 改封樂平公主, 久之, 欲奪其志。公主誓不許, 乃止。
隋主與周載下大夫北平榮建緒有舊, 隋主將受禪, 建緒為息州刺史。將之官, 隋主謂曰:「且躊躇, 當共取富貴。」建緒正色曰:「明公此旨, 非僕所聞。」及即位, 來朝, 帝謂之曰:「卿亦悔不?」建緒稽首曰:「臣位非徐廣, 情類楊彪。」帝笑曰:「朕雖不曉書語, 亦知卿此言不遜!」
上柱國竇毅之女, 聞隋受禪, 自投堂下, 撫膺太息曰:「恨我不為男子,
救舅氏之患!」毅及襄陽公主掩其口曰;「汝勿妄言, 滅吾族!」毅由是奇之。及長,
以適唐公李淵。淵, 昺之子也。
虞慶則勸隋主盡滅宇文氏, 高熲、楊惠亦依違從之。李德林固爭, 以為不可。隋主作色曰:「君書生, 不足與議此!」於是周太祖孫譙公乾惲、冀公絢, 閔帝子紀公湜, 明帝子酆公貞、宋公實, 高祖子漢公贊、秦公贄、曹公允、道公充、蔡公兌、荊公元, 宣帝子萊公衍、郢公術皆死。德林由是品位不進。
乙亥, 上耕藉田。
隋主封其弟邵公慧為滕王, 安公爽為衛王, 子雁門公廣為晉王, 俊為秦王, 秀為越王, 諒為漢王。
隋主賜李穆詔曰:「公既舊德,
且又父黨。敬惠來旨, 義無有違。即以今月十三日恭膺天命。」俄而穆入朝, 帝以穆為太師, 贊拜不名;子孫雖在襁褓, 悉拜儀同, 一門執象笏者百餘人, 貴盛無比。又以上柱國竇熾為太傅, 幽州總管於翼為太尉。李穆上表乞骸骨, 詔曰:「呂尚以期頤佐周, 張蒼以華皓相漢, 高才命世, 不拘常禮。」仍以穆年耆, 敕蠲朝集, 有大事, 就第詢訪。
美陽公蘇威, 綽之子也, 少有令名, 周晉公護強以女妻之。威見護專權, 恐禍及己, 屏居山寺, 以諷讀為娛。周高祖聞其賢, 除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又除稍伯下大夫, 皆辭疾不拜;宣帝就除開府儀同大將軍。隋主為丞相, 高熲薦之, 隋主召見, 與語, 大悅;居月餘, 聞將受禪, 遁歸田裡。熲請追之, 隋主曰:「此不欲預吾事耳, 置之。」及受禪, 征拜太子少保, 追封其父為邳公, 以威襲爵。
丁丑, 隋以晉王廣為并州總管。三月, 戊子, 以上開府儀同三司賀若弼為吳州總管, 鎮廣陵;和州刺史河南韓擒虎為廬州總管, 鎮廬江。隋主有併吞江南之志,
問將帥於高熲, 熲薦弼與擒虎, 故置於南邊, 使潛為經略。
戊戌, 以太子少保蘇威兼納言、度支尚書。
初, 蘇綽在西魏, 以國用不足, 制徵稅法頗重, 既而歎曰:「今所為者, 譬如張弓, 非平世法也。後之君子, 誰能弛之!」威聞其言, 每以為己任。至是, 奏減賦役, 務從輕簡, 隋主悉從之, 漸見親重, 與高熲參掌朝政。帝嘗怒一人, 將殺之;威入邠進諫, 帝不納, 將自出斬之, 威當帝前不去;帝避之而出, 威又遮止。帝拂衣而入, 良久, 乃召威謝曰:「公能若是, 吾無憂矣。」賜馬二匹, 錢十餘萬。尋復兼大理卿、京兆尹、御史大夫, 本官悉如故。
治書侍御史安定梁毘, 以威兼領五職, 安繁戀劇, 無舉賢自代之心, 抗表劾威。帝曰:「蘇威朝夕孜孜, 志存遠大, 何遽迫之!」因謂朝臣曰:「蘇威不值我, 無以措其言;我不得蘇威, 何以行其道。楊素才辯無雙, 至於斟酌古今, 助我宣化, 非威之匹也。威若逢亂世, 南山四皓, 豈易屈哉!」威嘗言於帝曰:「臣先人每戒臣云:『唯讀《孝經》一卷, 足以立身治國, 何用多為!』」帝深然之。
高熲深避權勢, 上表遜位, 讓於蘇威, 帝欲成其美, 聽解僕射。數日, 帝曰:「蘇威高蹈前朝, 熲能推舉。吾聞進賢受上賞, 寧可使之去官!」命熲復位。熲、威同心協贊, 政刑大小, 帝無不與之謀議, 然後行之。故革命數年, 天下稱平。
太子左庶子盧賁, 以熲、威執政, 心甚不平, 時柱國劉昉亦被疏忌。賁因諷昉及上柱國元諧、李詢、華州刺史張賓等謀黜熲、威, 五人相與輔政。又以晉王廣有寵於帝, 私謂太子曰:「賁欲數謁殿下,
恐為上所譴, 願察區區之心。」謀洩, 帝窮治其事, 昉等委罪於賓、賁。公卿奏二人當死, 帝以故舊, 不忍誅, 並除名為民。
庚子, 隋詔前代品爵, 悉依舊不降。
丁未, 梁主遣其弟太宰巖入賀於隋。
夏, 四月, 辛巳, 隋大赦。戊戌, 悉放太常散樂為民, 仍禁雜戲。
散騎常侍韋鼎、兼通直散騎常侍王瑳聘於周。辛丑, 至長安, 隋已受禪, 隋主致之介國。
隋主召汾州刺史韋沖為兼散騎常侍。時發稽胡築長城, 汾州胡千餘人, 在塗亡叛。帝召沖問計, 對曰:「夷狄之性, 易為反覆, 皆由牧宰不稱之所致。臣請以理綏靜, 可不勞兵而定。」帝然之, 命沖綏懷叛者, 月餘皆至, 並赴長城之役。沖, □之子也。
五月, 戊午, 隋封邗公雄為廣平王, 永康公弘為河間王。雄, 高祖之族子也。
隋主潛害周靜帝而為之舉哀, 葬於恭陵;以其族人洛為嗣。
六月, 癸未, 隋詔郊廟冕服必依《禮經》。其朝會之服、旗幟、犧牲皆尚赤, 戎服以黃, 常服通用雜色。秋, 七月, 乙卯, 隋主始服黃, 百僚畢賀。於是百官常服, 同於庶人, 皆著黃袍。隋主朝服亦如之, 唯以十三環帶為異。
八月, 壬午, 隋廢東京官。
吐谷渾寇涼州, 隋主遣行軍元帥樂安公元諧等步騎數萬擊之。諧擊破吐谷渾於豐利山, 又敗其太子可博汗於青海, 俘斬萬計。吐谷渾震駭, 其王侯三十人各帥所部來降。吐谷渾可汗誇呂帥親兵遠循。隋主以其高寧王移茲裒為河南王, 使統降眾。以元諧為寧州刺史,
留行軍總管賀婁子干鎮涼州。
九月, 庚午, 將軍周羅□攻隋故墅, 拔之。蕭摩訶攻江北。
隋奉車都尉於宣敏奉使巴、蜀還,
奏稱:「蜀土沃饒, 人物殷阜。周德之衰, 遂成戎首。宜樹建籓屏, 封殖子孫。」隋主善之。辛未, 以越王秀為益州總管, 改封蜀王。宣敏, 謹之孫也。
壬申, 隋以上柱國長孫覽、元景山並為行軍元帥, 發兵入寇;命尚書左僕射高熲節度諸軍。
初, 周、齊所鑄錢凡四等, 及民間私錢, 名品甚眾, 輕重不等。隋主患之, 更鑄五銖錢, 背、面、好、肉皆有周郭, 每一千重四斤二兩 。悉禁古錢及私錢。置樣於關;不如樣者, 沒官銷毀之。自是錢幣始壹, 民間便之。
隋鄭譯以上柱國歸第, 賞賜豐厚。譯自以被疏, 呼道士醮章祈福, 為婢所告, 以為巫蠱, 譯又與母別居, 為憲司所劾, 由是除名。隋主下詔曰:「譯若留之於世, 在人為不道之臣;戮之於朝, 入地為不孝之鬼。有累幽顯, 無所置之。宜賜以《孝經》, 令其熟讀。」仍遣與母共居。
初, 周法比於齊律, 煩而不要, 隋主命高熲、鄭譯及上柱國楊素、率更令裴政等更加修定。政練習典故, 達於從政, 乃采魏、晉舊律, 下至齊、梁, 沿革重輕, 取其折衷。時同修者十餘人, 凡有疑滯, 皆取決於政。於是去前世梟、轘及鞭法, 自非謀叛以上, 無收族之罪。始制死刑二, 絞、斬;流刑三, 自二千里至三千里;徒刑五, 自一年至三年;杖刑五, 自六十至百;笞刑五, 自十至五十。又制議、請、減、贖、官當之科以優士大夫。除前世訊囚酷法, 考掠不得過二百;枷杖大小, 咸有程式。民有枉屈, 縣不為理者, 聽以次經郡及州省;若仍不為理, 聽詣闕伸訴。
冬, 十月, 戊子, 始行新律。詔曰:「夫絞以致斃,
斬則殊形, 除惡之體, 於斯已極。梟首、轘身, 義無所取, 不益懲肅之理, 徒表安忍之杯。鞭之為用, 殘剝膚體, 徹骨侵肌, 酷均臠切。雖云遠古之式, 事乖仁者之刑。梟、轘及鞭, 並令去之。貴礪帶之書, 不當徒罰;廣軒冕之廕, 旁及諸親。流役六年, 改為五載;刑徒三歲, 變從三祀。其餘以輕代重, 化死為生, 條目甚多, 備於簡策。雜格、嚴科, 並宜除削。」自是法制遂定, 後世多遵用之。
隋主嘗怒一郎, 於殿前笞之。諫議大夫劉行本進曰:「此人素清, 其過又小, 願少寬之。」帝不顧。行本於是正當帝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 置臣左右, 臣言若是, 陛下安得不聽;若非, 當致之於理。豈得輕臣而不顧也?」因置笏於地而退。帝斂容謝之。遂原所笞者。行本, 璠之兄子也。
獨孤皇后, 家世貴盛而能謙恭, 雅好讀書, 言事多與隋主意合, 帝甚寵憚之, 宮中稱為「二聖」。帝每臨朝, 後輒與帝方輦而進, 至閣乃止。使宦官伺帝, 政有所失, 隨則匡諫。候帝退朝。同反燕寢。有司奏稱:「《周禮》:百官之妻, 命於王后, 請依古制。」後曰:「婦人預政, 或從此為漸, 不可開其源也。」大都督崔長仁, 後之中外兄弟也, 犯法當斬, 帝以後故, 欲免其罪。後曰:「國家之事,
焉可顧私!」長仁竟坐死。後性儉約, 帝嘗合止利藥, 須胡粉一兩 。宮內不用, 求之, 竟不得。又欲賜柱國劉嵩妻織成衣領, 宮內亦無之。
然帝懲周氏之失, 不以權任假借外戚, 後兄弟不過將軍、刺史。帝外家呂氏, 濟南人, 素微賤。齊亡以來, 帝求訪, 不知所在。及即位, 始求得舅子呂永吉, 追贈外祖雙周為太尉, 封齊郡公, 以永吉襲爵。永吉從父道貴, 性尤頑呆, 言詞鄙陋, 帝厚加供給, 而不許接對朝士。拜上儀同三司,
出為濟南太守;後郡廢, 終於家。
壬辰, 隋主如岐州。
岐州刺史安定梁彥光, 有惠政, 隋主下詔褒美, 賜束帛及御傘, 以厲天下之吏;久之, 徙相州刺史。岐俗質厚, 彥光以靜鎮之, 奏課連為天下最。及居相, 部如岐州法。鄴自齊亡, 衣冠士人多遷入關, 唯工商樂戶移實州郭。風俗險詖, 好興謠訟, 目彥光為「著帽餳」。帝聞之, 免彥光官。歲余, 拜趙州刺史。彥光自請復為相州, 帝許之。豪猾聞彥光再來, 皆嗤之。彥光至, 發擿奸伏, 有若神明, 豪猾潛竄, 闔境大治。於是招致名儒, 每鄉立學, 親臨策試, 褒勤黜怠。及舉秀才, 祖道於郊, 以財物資之。於是風化大變, 吏民感悅, 無復訟者。
時又有相州刺史陳留樊叔略, 有異政, 帝以璽書褒美, 班示天下, 征拜司農。
新豐令房恭懿, 政為三輔之最, 帝賜以粟帛。雍州諸縣令朝謁, 帝見恭懿, 必呼至榻前, 訪以治民之術。累遷德州司馬。帝謂諸州朝集使曰:「房恭懿志存體國, 愛養我民, 此乃上天宗廟之所祐。朕若置而不賞, 上天宗廟必當責我。卿等宜師範之。」因擢為海州刺史。由是州縣吏多稱職, 百姓富庶。
十一月, 丁卯, 隋遣兼散騎侍郎鄭摠來聘。
十二月, 庚子, 隋主還長安, 復鄭譯官爵。
廣州刺史馬靖, 得嶺表人心, 兵甲精練, 數有戰功。朝廷疑之, 遣吏部侍郎蕭引觀靖舉措, 諷令送質, 外托收督賧物, 引至番禺。靖即遣子弟入質。
是歲, 隋主詔境內之民任聽出家, 仍令計口出錢, 營造經像。於是時俗從風而靡, 民間佛書, 多於《六經》數十百倍。
突厥佗缽可汗病且卒, 謂其子庵邏曰:「吾兄不立其子, 委位於我。我死, 汝曹當避大邏便。」及卒, 國人將立大邏便。以其母賤, 眾不服;庵邏實貴, 突厥素重之。攝圖最後至, 謂國人曰:「若立庵邏者, 我當帥兄弟事之。若立大邏便, 我必守境, 利刃長矛以相待。」攝圖長, 且雄勇, 國人莫敢拒, 竟立庵邏為嗣。大邏便不得立, 心不服庵邏, 每遣人詈辱之。庵邏不能制, 因以國讓攝圖。國中相與議曰:「四可汗子, 攝圖最賢。」共迎立之, 號沙缽略可汗, 居都斤山。庵邏降居獨洛水, 稱第二可汗。大邏便乃謂沙缽略曰:「我與爾俱可汗子, 各承父後。爾今極尊, 我獨無位, 何也?」沙缽略患之, 以為阿波可汗, 還領所部。又沙缽略從父玷厥, 居西面, 號達頭可汗。諸可汗各統部眾, 分居四面。沙缽略勇而得眾, 北方皆畏附之。
隋主既立, 待突厥禮薄, 突厥大怨。千金公主傷其宗祀覆沒, 日夜言於沙缽略, 請為周室復讎。沙缽略謂其臣曰:「我, 周之親也。今隋公自立而不能制, 復何面目見可賀敦乎!」乃與故齊營州刺史高寶寧合兵為寇。隋主患之, 敕緣邊修保障, 峻長城, 命上柱國武威陰壽鎮幽州, 京兆尹虞慶則鎮并州, 屯兵數萬以備之。
初, 奉車都尉長孫晟送千金公主入突厥, 突厥可汗愛其善射, 留之竟歲, 命諸子弟貴人與之親友, 冀得其射法。沙缽略弟處羅侯,
號突利設, 尤得眾心, 為沙缽略所忌, 密托心腹陰與晟盟。晟與之遊獵,
因察山川形勢, 部眾強弱, 靡不知之。及突厥入寇, 晟上書曰:「今諸夏雖安, 戎虜尚梗, 興師致討, 未是其時, 棄於度外, 又相侵擾, 故宜密運籌策, 有以攘之。玷厥之於攝圖, 兵強而位下, 外名相屬, 內隙已彰;鼓動其情, 必將自戰。又, 處羅侯者, 攝圖之弟, 奸多勢弱, 曲取眾心, 國人愛之, 因為攝圖所忌, 其心殊不自安, 跡示彌縫, 實懷疑懼。又, 阿波首鼠, 介在其間, 頗畏攝圖, 受其牽率, 唯強是與, 未有定心。今宜遠交而近攻, 離強而合弱。通使玷厥, 說合阿波, 則攝圖回兵, 自防右地。又引處羅, 遣連奚、□則攝圖分眾, 還備左方。首尾猜嫌, 腹心離阻, 十數年後, 乘釁討之, 必可一舉而空其國矣。」帝省表, 大悅, 因召與語。晟復口陳形勢, 手畫山川, 寫其虛實, 皆如指掌, 帝深嗟異, 皆納用之。遣太僕元暉出伊吾道, 詣達頭, 賜以狼頭纛。達頭使來, 引居沙缽略使上。以晟為車騎將軍, 出黃龍道, 繼幣賜奚、□、契丹, 遣為鄉導, 得至處羅侯所, 深布心腹, 誘之內附。反間既行, 果相猜貳。
始興王叔陵, 太子之次弟也, 與太子異母, 母曰彭貴人。叔陵為江州刺史, 性苛刻狡險。新安王伯固, 以善諧謔, 有寵於上及太子;叔陵疾之, 陰求其過失, 欲中之以法。叔陵入為揚州刺史, 事務多關涉省閣, 執事承意順旨, 即諷上進用之;微致違忤, 必抵以大罪, 重者至殊死。伯固憚之, 乃諂求其意。叔陵好發古塚, 伯固好射雉, 常相從郊野, 大相款狎, 因密圖不軌。伯固為侍中, 每得密語, 必告叔陵。
太建十四年(壬寅, 公元五八二年)
春, 正月, 己酉, 上不豫, 太子與始興王叔陵、長沙王叔堅並入侍疾。叔陵陰有異志, 命典藥吏曰:「切藥刀甚鈍, 可礪之!」甲寅, 上殂。倉猝之際, 叔陵命左右於外取劍。左右弗悟, 取朝服木劍以進, 叔陵怒。叔堅在側, 聞之, 疑有變, 伺其所為。乙卯, 小斂。太子哀哭俯伏。叔陵抽剉藥刀斫太子, 中項, 太子悶絕於地;母柳皇后走來救之, 又斫后數下。乳媼吳氏自後掣其肘, 太子乃得起;叔陵持太子衣, 太子自奮得免。叔堅手扼叔陵, 奪去其刀, 仍牽就柱, 以其褶袖縛之。時吳媼已扶太子避賊, 叔堅求太子所在, 欲受生殺之命。叔陵多力, 奮袖得脫, 突走出云龍門, 馳車還東府, 召左右斷青溪道, 赦東城囚以充戰士, 散金帛賞賜;又遣人往新林追其所部兵;仍自被甲, 著白布帽, 登城西門招募百姓;又召諸王將帥, 莫有至者, 唯新安王伯固單馬赴之, 助叔陵指揮。叔陵兵可千人, 欲據城自守。
時眾軍並緣江防守, 台內空虛。叔堅白柳后, 使太子舍人河內司馬申, 以太子命召右衛將軍蕭摩訶入見受敕, 帥馬步數百趣東府, 屯城西門。叔陵惶恐, 遣記室韋諒送其鼓吹與摩訶, 謂之曰:「事捷, 必以公為台鼎。」摩訶紿報之曰:「須王心膂節將自來, 方敢從命。」步陵遣其所親戴溫、譚騏詣摩訶, 摩訶執以送台, 斬其首, 徇東城。
叔陵自知不濟, 入內, 沉其妃張氏及寵妾七人於井, 帥步騎數百自小航渡, 欲趣新林, 乘舟奔隋。行至白楊路, 為台軍所邀。伯固見兵至, 旋避入巷, 叔陵馳騎拔刃追之, 伯固復還, 叔陵部下多棄甲潰去。摩訶馬容陳智深迎刺叔陵, 僵仆, 陳仲華就斬其首, 伯固為亂兵所殺, 自寅至巳乃定。叔陵諸子並賜死, 伯固諸子宥為庶人。韋諒及前衡陽內史彭暠、咨議參軍兼記室鄭信、典簽俞公喜並伏誅。暠, 叔陵舅也。信、諒有寵於叔陵,
常參謀議。諒, 粲之子也。
丁巳, 太子即皇帝位, 大赦。
辛酉, 隋置河北道行台於并州, 以晉王廣為尚書令;置西南道行台於益州, 以蜀王秀為尚書令。隋主懲周氏孤弱而亡, 故使二子分蒞方面。以二王年少, 盛選貞良有才望者為之僚佐;以靈州刺史王韶為並省右僕射, 鴻臚卿趙郡李雄為兵部尚書, 左武衛將軍朔方李徹總晉王府軍事, 兵部尚書元巖為益州總管府長史。王韶、李雄、元巖俱有骨鯁名, 李徹前朝舊將, 故用之。
初, 李雄家世以學業自通, 雄獨習騎射。其兄子旦讓之曰:「非士大夫之素業也。」雄曰:「自古聖賢, 文武不備而能成其功業者鮮矣。雄雖不敏, 頗觀前志, 但不守章句耳。既文且武, 兄何病焉!」及將如並省, 帝謂雄曰:「吾兒更事未多, 以卿兼文武才, 吾無北顧之憂矣!」
二王欲為奢侈非法, 韶、巖輒不奉教, 或自鎖, 或排閣切諫。二王甚憚之, 每事咨而後行, 不敢違法度。帝聞而賞之。
又以秦王俊為河南道行台尚書令、洛州刺史, 領關東兵。
癸亥, 以長沙王叔堅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蕭摩訶為車騎將軍、南徐州刺史, 封綏遠公, 始興王叔陵家金帛累巨萬, 悉以賜之。以司馬申為中書通事舍人。
乙丑, 尊皇后為皇太后。時帝病創, 臥承香殿, 不能聽政。太后居柏梁殿, 百司眾務, 皆決於太后, 帝創愈, 乃歸政焉。
丁卯, 封皇弟叔重為始興王, 奉昭烈王祀。
隋元景山出漢口, 遣上開府儀同三司鄧孝儒將卒四千攻甑山。鎮將軍陸綸以舟師救之, 為孝儒所敗;溳口、甑山、沌陽守將皆棄城走。戊辰, 遣使請和於隋, 歸其胡墅。
己巳, 立妃沈氏為皇后。辛未, 立皇弟叔儼為尋陽王, 叔慎為岳陽王, 叔達為義陽王, 叔能為巴山王, 叔虞為武昌王。隋高熲奏, 禮不伐喪;二月, 己丑, 隋主詔熲等班師。
三月, 己巳, 以尚書左僕射晉安王伯恭為湘州刺史, 永陽王伯智為尚書僕射。
夏, 四月, 庚寅, 隋大將軍韓僧壽破突厥於雞頭山,
上柱國李充破突厥於河北山。
丙申, 立皇子永康公胤為太子。胤, 孫姬之子也, 沈后養以為子。
五月, 己未, 高寶寧引突厥寇隋平州, 突厥悉發五可汗控弦之士四十萬入長城。
壬戌, 隋任穆公于翼卒。
甲子, 隋更命傳國璽曰「受命璽」。
六月, 甲申, 隋遣使來吊。
乙酉, 隋上柱國李光敗突厥於馬邑。突厥又寇蘭州, 涼州總管賀婁子干敗之於可洛峐。
隋主嫌長安城制度狹小, 又宮內多妖異。納言蘇威勸帝遷都, 帝以初受命, 難之;夜, 與威及高熲共議。明旦, 通直散騎庾季才奏曰:「臣仰觀乾象, 俯察圖記, 必有遷都之事。且漢營此城, 將八百歲, 水皆咸鹵, 不甚宜人。願陛下協天人之心,
為遷徙之計。」帝愕然, 謂熲、威曰:「是何神也!」太師李穆亦上表請遷都。帝省表曰:「天道聰明, 已有征應;太師人望, 復抗此請;無不可矣。」丙申, 詔高熲等創造新都於龍首山。以太子左庶子宇文愷有巧思, 領營新都副監。愷, 忻之弟也。
秋, 七月, 辛未, 大赦。
九月, 丙午, 設無礙大會於太極殿, 捨身及乘輿御服。大赦。
丙午, 以長沙王叔堅為司空, 將軍、刺史如故。
冬, 十月, 癸酉, 隋太子勇屯兵咸陽以備突厥。
十二月, 丙子, 隋命新都曰大興城。
乙酉, 隋遣沁源公虞慶則屯弘化以備突厥。
行軍總管達奚長儒將兵二千, 與突厥沙缽略可汗遇於周槃, 沙缽略有眾十餘萬, 軍中大懼。長儒神色慷慨, 且戰且行, 為虜所衝突, 散而復聚, 四面抗拒。轉斗三日, 晝夜凡十四戰, 五兵咸盡。士卒以拳毆之, 手皆骨見, 殺傷萬計。虜氣稍奪, 於是解去。長儒身被五瘡, 通中者二;其戰士死傷者什八九。詔以長儒為上柱國, 餘勳回授一子。
時柱國馮昱屯乙弗泊, 蘭州總管叱列長叉守臨洮, 上柱國李崇屯幽州, 皆為突厥所敗。於是突厥縱兵自木硤、石門兩道入寇, 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 六畜咸盡。
沙缽略更欲南入, 達頭不從, 引兵而去。長孫晟又說沙缽略之子染干詐告沙缽略曰:「鐵勒等反, 欲襲其牙。」沙缽略懼, 回兵出塞。
隋主既立, 待遇梁主, 恩禮彌厚。是歲, 納梁主女為晉王妃, 又欲以其子瑒尚蘭陵公主。由是罷江陵總管, 梁主始得專制其國。
長城公上
至德元年(癸卯、公元五八三年)
春, 正月, 庚子, 隋將入新都, 大赦。
壬寅, 大赦, 改元。
初, 上病創, 不能視事, 政無大小, 皆決於長沙王叔堅, 權傾朝廷。叔堅頗驕縱, 上由是忌之。都官尚書山陰孔范, 中書舍人施文慶, 皆惡叔堅而有寵於上, 日夕求其短, 構之於上。上乃即叔堅驃騎將軍本號, 用三司之儀, 出為江州刺史。以祠部尚書江總為吏部尚書。
癸卯, 立皇子深為始安王。
二月, 己巳朔, 日有食之。
癸酉, 遣兼散騎常侍賀徹等聘於隋。
突厥寇隋北邊。
癸巳, 葬孝宣皇帝顯寧陵, 廟號高宗。
右衛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司馬申既掌機密, 頗作威福, 多所譖毀。能候人主顏色, 有忤己者, 必以微言譖之;附已者, 因機進之。是以朝廷內外, 皆從風而靡。
上欲用侍中、吏部尚書毛喜為僕射, 申惡喜強直, 言於上曰:「喜, 臣之妻兄, 高宗時稱陛下有酒德, 請逐去宮臣, 陛下寧忘之邪?」上乃止。
上創愈, 置酒於後殿以自慶, 引吏部尚書江總以下展樂賦詩。既醉而命毛喜。於時山陵初畢, 喜見之, 不懌;欲諫, 則上已醉。喜升階, 陽為心疾, 僕於階下, 移出省中。上醒, 謂江總曰:「我悔召毛喜, 彼實無疾, 但欲阻我歡宴, 非我所為耳。」乃與司馬申謀曰:「此人負氣, 吾欲乞鄱陽兄弟, 聽其報仇, 可乎?」對曰:「彼終不為官用, 願如聖旨。」中書通事舍人北地傅縡爭之曰:「不然。若許報仇, 欲置先皇何地?」上曰:「當乞一小郡, 勿令見人事耳。」乃以喜為永嘉內史。
三月, 丙辰, 隋遷於新都。
初令民二十一成丁, 減役者每歲十二番為二十日役, 減調絹一匹為二丈。週末榷酒坊、鹽池、鹽井, 至是皆罷之。秘書監牛弘上表, 以「典籍屢經喪亂, 率多散逸。周氏聚書, 僅盈萬卷。平齊所得, 除其重雜, 裁益五千。興集之期, 屬膺聖世。為國之本, 莫此為先。豈可使之流落私家, 不歸王府!必須勒之以天威, 引之以微利, 則異典必臻, 觀閣斯積。」隋主從之。丁巳, 詔購求遺書於天下, 每獻書一卷, 賚縑一匹。
夏, 四月, 庚午, 吐谷渾寇隋臨洮。洮州刺史皮子信出戰, 敗死;汶州總管梁遠擊走之。又寇廓州, 州兵擊走之。
壬申, 隋以尚書右僕射趙煚兼內史令。
突厥數為隋寇。隋主下詔曰:「往者周、齊抗衡, 分割諸夏, 突厥之虜, 俱通二國。周人東慮, 恐齊好之深, 齊氏西慮, 懼周交之厚;謂虜意輕重, 國遂安危, 蓋並有大敵之憂, 思減一邊之防也。朕以為厚斂兆庶, 多惠豺狼, 未嘗感恩, 資而為賊。節之以禮, 不為虛費, 省徭薄賦, 國用有餘。因入賊之物, 加賜將士;息道路之民, 務為耕織;清邊制勝, 成策在心。凶丑愚闇, 未知深旨, 將大定之日, 比戰國之時;乘昔世之驕, 結今時之恨。近者盡其巢窟, 俱犯北邊, 蓋上天所忿, 驅就齊斧。諸將今行, 義兼含育, 有降者納, 有違者死, 使其不敢南望, 永服威刑。何用侍子之朝, 寧勞渭橋之拜!」
於是命衛王爽等為行軍元帥, 分八道出塞擊之。爽督總管李充等四將出朔州道, 己卯, 與沙缽略可汗遇於白道。李充言於爽曰:「突厥狃於驟勝, 必輕我而無備。以精兵襲之, 可破也。」諸將多以為疑, 唯長史李徹贊成之, 遂與充帥精騎五千掩擊突厥, 大破之。沙缽略棄所服金甲, 潛草中而遁。其軍中無食, 粉骨為糧, 加以疾疫, 死者甚眾。
幽州總管陰壽帥步騎十萬出盧龍塞, 擊高寶寧。寶寧求救於突厥, 突厥方御隋師, 不能救。庚辰, 寶寧棄城奔磧北, 和龍諸縣悉平。壽設重賞以購寶寧, 又遣人離其腹心;寶寧奔契丹, 為其麾下所殺。
己丑, 郢州城主張子譏遣使請降於隋, 隋主以和好, 不納。
辛卯, 隋主遣兼散騎常侍薛舒、兼散騎常侍王劭來聘。劭, 松年之子也。
癸巳, 隋主大雩。
甲子, 突厥遣使入見於隋。
隋改度支尚書為民部, 都官尚書為刑部。命左僕射判吏、禮、兵三部事, 右僕射判民、刑、工三部事。廢光祿、衛尉、鴻臚寺及都水台。
五月, 癸卯, 隋行軍總管李晃破突厥於摩那度口。乙巳, 梁太子琮入朝於隋, 賀遷都。
辛酉, 隋主祀方澤。
隋秦州總管竇榮定帥九總管步騎三萬出涼州, 與突厥阿波可汗相拒於高越原,
阿波屢敗。榮定, 熾之兄子也。
前上大將軍京兆史萬歲, 坐事配敦煌為戍卒, 詣榮定軍門, 請自效。榮定素聞其名, 見而大悅。壬戌, 將戰, 榮定遣人謂突厥曰:「士卒何罪而殺之!但當各遣一壯土決勝負耳。」突厥許諾, 因遣一騎挑戰。榮定遣萬歲出應之, 萬歲馳斬其首而還。突厥大驚,
不敢復戰, 遂請盟, 引軍而去。
長孫晟時在榮定軍中為偏將, 使謂阿波曰:「攝圖每來, 戰皆大勝。阿波才入, 遽即奔敗, 此乃突厥之恥也。且攝圖之與阿波, 兵勢本敵。今攝圖日勝, 為眾所崇;阿波不利, 為國生辱。攝圖必當以罪歸阿波, 成其宿計, 滅北牙矣。願自量度, 能御之乎?」阿波使至, 晟又謂之曰:「今達頭與隋連和, 而攝圖不能制, 可汗何不依附天子, 連結達頭, 相合為強, 此萬全計也, 豈若喪兵負罪, 歸就攝圖, 受其戮辱邪!」阿波然之, 遣使隨晟入朝。
沙缽略素忌阿波驍悍;自白道敗歸, 又聞阿波貳於隋, 因先歸, 襲擊北牙, 大破之, 殺阿波之母。阿波還, 無所歸, 西奔達頭。達頭大怒, 遣阿波帥兵而東, 其部落歸之者將十萬騎, 遂與沙缽略相攻, 屢破之, 復得故地, 兵勢益強。貪汗可汗素睦於阿波,
沙缽略奪其眾而廢之, 貪汗亡奔達頭。沙缽略從弟地勤察, 別統部落, 與沙缽略有隙, 復以眾叛歸阿波。連兵不已, 各遣使詣長安請和求援。隋主皆不許。
六月, 庚辰, 隋行軍總管梁遠破吐谷渾於爾汗山。
突厥寇幽州, 隋幽州總管廣宗壯公李崇帥步騎三千拒之。轉戰十餘日, 師人多死, 遂保砂城。突厥圍之, 城荒頹, 不可守禦。曉夕力戰, 又無所食。每夜出掠虜營, 得六畜以繼軍糧。突厥畏之, 厚為其備, 每夜中結陳以待之。崇軍苦饑, 出輒遇敵, 死亡略盡。及明, 奔還城者尚百許人, 然多傷重, 不更堪戰。突厥意欲降之, 遣使謂崇曰:「若來降者, 封為特勒。」崇知不免, 令其士卒曰:「崇喪師徒, 罪當萬死。今日效命, 以謝國家。汝俟吾死, 且可降賊, 便散走, 努力還鄉。若見至尊, 道崇此意。」乃挺刃突陳, 復殺二人, 突厥亂射, 殺之。秋, 七月, 辛丑, 以豫州刺史代人周搖為幽州總管。命李崇子敏襲爵。
敏娶樂平公主之女娥英, 詔假一品羽儀, 禮如尚帝女。既而將侍宴, 公主謂敏曰:「我以四海與至尊, 唯一婿, 當為爾求柱國;若余官, 汝慎勿謝。」及進見, 帝授以儀同及開府, 皆不謝。帝曰:「公主有大功於我, 我何得於其婿而惜官乎!今授汝柱國。」敏乃拜而蹈舞。
八月, 丁卯朔, 日有食之。
長沙王叔堅未之江州, 復留為司空, 實奪之權。
壬午, 隋遣尚書左僕射高熲出寧州道, 內史監虞慶則出原州道, 以擊突厥。
九月, 癸丑, 隋大赦。
冬, 十月, 甲戌, 隋廢河南道行台省, 以秦王俊為秦州總管, 隴右諸州盡隸焉。
丁酉, 立皇弟叔平為湘東王, 叔敖為臨賀王, 叔宣為陽山王, 叔穆為西陽王。
戊戌, 侍中建昌侯徐陵卒。
癸丑, 立皇弟叔儉為安南王, 叔澄為南郡王, 叔興為沅陵王, 叔韶為岳山王, 叔純為新興王。
十一月, 遣散騎常侍周墳、通直散騎常侍袁彥聘於隋。帝聞隋主狀貌異人, 使彥畫像而歸。帝見, 大駭曰:「吾不欲見此人。」亟命屏之。
隋既班律令, 蘇威屢欲更易事條, 內史令李德林曰:「修律令時, 公何不言?今始頒行, 且宜專守, 自非大為民害, 不可數更。」
河南道行台兵部尚書楊尚希曰:「竊見當今郡縣, 倍多於古。或地無百里, 數縣並置;或戶不滿千, 二郡分領。具僚已眾, 資費日多;吏卒增培, 租調歲減;民少官多, 十羊九牧。今存要去閒, 並小為大, 國家則不虧粟帛, 選舉則易得賢良。」蘇威亦請廢郡。帝從之。甲午, 悉罷諸郡為州。
十二月, 乙卯, 隋遣兼散騎常侍曹令則、通直散騎常侍魏澹來聘。澹, 收之族也。
丙辰, 司空長沙王叔堅免。叔堅既失恩, 心不自安, 乃為厭媚, 醮日月以求福。或上書告其事,
帝召叔堅, 囚於西省, 將殺之, 令近侍宣敕數之。叔堅對曰:「臣之本心, 非有他故, 但欲求親媚耳。臣既犯天憲, 罪當萬死。臣死之日, 必見叔陵, 願宣明詔, 責之於九泉之下。」帝乃赦之,
免官而已。
隋以上柱國竇榮定為右武衛大將軍。榮定妻, 隋主姊安成公主也。隋主欲以榮定為三公, 辭曰:「衛、霍、梁、鄧, 若少自貶損, 不至覆宗。」帝乃止。
帝以李穆功大, 詔曰:「法備小人, 不防君子。太師申公, 自今雖有罪, 但非謀逆, 縱有百死, 終不推問。」
禮部尚書牛弘請立明堂, 帝以時事草創, 不許。
帝覽刑部奏, 斷獄數猶至萬。以為律尚嚴密, 故人多陷罪。又敕蘇威、牛弘等更定新律, 除死罪八十一條, 流罪一百五十四條, 徒杖等千餘條, 唯定留五百條, 凡十二卷。自是刑網簡要, 疏而不失。仍置律博士弟子員。
隋主以長安倉廩尚虛, 是歲, 詔西自蒲、陝, 東至衛、汴, 水次十三州, 募丁運米。又於衛州置黎陽倉, 陝州置常平倉, 華州置廣通倉, 轉相灌輸。漕關東及汾、晉之粟以給長安。
時刺史多任武將, 類不稱職。治書侍御史柳彧上表曰:「昔漢光武與二十八將, 披荊棘, 定天下, 及功成之後, 無所任職。伏見詔書, 以上柱國和千子為杞州刺史。千子前任趙州, 百姓歌之曰:『老禾不早殺, 余種穢良田。』千子, 弓馬武用, 是其所長;治民蒞職, 非其所解。如謂優老尚年, 自可厚賜金帛;若令刺舉, 所損殊大。」帝善之。千子竟免。
彧見上勤於聽受, 百僚奏請, 多有煩碎, 上疏諫曰:「臣聞上古聖帝, 莫過唐、虞, 不為叢脞, 是謂欽明。舜任五臣, 堯咨四岳, 垂拱無為, 天下以治。所謂勞於求賢, 逸於任使。比見陛下留心治道,
無憚疲勞, 亦由群官懼罪, 不能自決, 取判天旨, 聞奏過多。乃至營造細小之事,
出給輕微之物, 一日之內, 酬答百司。至乃日旰忘食, 夜分未寢, 動以文簿憂勞聖躬。伏願察臣至言, 少減煩務, 若經國大事, 非臣下裁斷者, 伏願詳決, 自余細務, 責成所司;則聖體盡無疆之壽,
臣下蒙覆育之賜。」上覽而嘉之,
因曰:「柳彧直士, 國之寶也!」
彧以近世風俗, 每正月十五日, 然燈遊戲, 奏請禁之, 曰:「竊見京邑, 爰及外州, 每以正月望夜, 充街塞陌, 聚戲朋游, 鳴鼓聒天, 燎炬照地, 竭貲破產, 競此一時。盡室並孥, 無問貴賤, 男女混雜, 緇素不分。穢行因此而生, 盜賊由斯而起, 因循弊風, 會無先覺。無益於化, 實損於民。請頒天下, 並即禁斷。」詔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