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隋紀 卷178

【隋紀二】
起玄黓困敦, 盡屠維協洽, 凡八年。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二年(壬子, 公元五九二年)

, 二月, 己巳, 以蜀王秀為內史令兼右領軍大將軍。
國子博士何妥與尚書右僕射邳公蘇威爭議事, 積不相能。威子夔為太子通事舍人, 少敏辯, 有盛名, 士大夫多附之。及議樂, 夔與妥各有所持;詔百僚署其所同, 百僚以威故, 同夔者什八九。妥恚曰:「吾席間函丈四十餘年, 反為昨暮兒之所屈邪!」遂奏:「威與禮部尚書盧愷、吏部侍郎薛道衡、尚書右丞王弘、考功侍郎李同和等共為朋黨。省中呼弘為世子, 同和為叔, 言二人如威之子弟也。」復言威以曲道任其從父弟徹、肅罔冒為官等數事。上命蜀王秀、上柱國虞慶則等雜案之, 事頗有狀。上大怒。秋, 七月, 乙巳, 威坐免官爵, 以開府儀同三司就第;盧愷除名, 知名之士坐威得罪者百餘人。
, 周室以來, 選無清濁;及愷攝吏部, 與薛道衡等甄別士流, 故涉朋黨之謗, 以至得罪。未幾, 上曰:「蘇威德行者, 但為人所誤耳!」命之通籍。威好立條章, 每歲責民間五品不遜, 或答云:「管內無五品之家。」其不相應領, 類多如此。又為餘糧簿, 欲使有無相贍;民部侍郎郎茂以為煩迂不急, 皆奏罷之。茂, 基之子也, 嘗為衛國令。有民張元預兄弟不睦, 丞、尉請加嚴刑, 茂曰:「元預兄弟本相憎疾, 又坐得罪, 彌益其仇, 非化民之意也。」乃徐諭之以義。元預等各感悔, 頓首請罪, 遂相親睦, 稱為友悌。
己巳, 上享太廟。
壬申晦, 日有食之。
帝以天下用律者多春駁, 罪同論異, 八月, 甲戌, 制:諸州死罪, 不得輒決, 悉移大理按覆, 事盡, 然後上省奏裁。」
, 十月, 壬午, 上享太廟。十一月, 辛亥, 祀南郊。
己未, 新義公韓擒虎卒。
十二月, 乙酉, 以內史令楊素為尚書右僕射, 與高熲專掌朝政。素性疏辯, 高下在心, 朝臣之內, 頗推高熲, 敬牛弘, 厚接薛道衡, 視蘇威蔑如也, 自餘朝貴, 多被陵轢。其才藝風調優於熲;至於推誠體國, 處物平當, 有宰相識度, 不如熲遠矣。右領軍大將軍賀若弼, 自謂功名出朝臣之右, 每以宰相自許。既而楊素為僕射, 弼仍為將軍, 甚不平, 形於言色, 由是坐免官, 怨望愈甚。久之, 上下弼獄, 謂之曰:「我以高熲、楊素為宰相, 汝每昌言曰:『此二人惟堪啖飯耳!』是何意也?」弼曰:「熲, 臣之敵人;素, 臣舅子。臣並知其為人, 誠有此語。」公卿奏弼怨望, 罪當死。上曰:「臣下守法不移, 公可自求活理。」弼曰:「臣恃至尊威靈, 將八千兵渡江, 擒陳叔寶, 竊以此望活。」上曰:「此已格外重賞, 何用追論!」弼曰:「臣已蒙格外重賞, 今還格外望活。」既而上低回者數日, 惜其功, 特令除名。歲余, 復其爵位, 上亦忌之, 不復任使, 然每宴賜, 遇之甚厚。
有司上言:「府藏皆滿, 無所容, 積於廊廡。」帝曰:「朕既薄賦於民, 又大經賜用, 何得爾也?」對曰:「入者常多於出, 略計每年賜用, 至數百萬段, 曾無減省。」於是更辟左藏院以受之。詔曰:「寧積於人, 無藏府庫。河北、河東今年田租三分減一, 兵減半功, 調全免。」時天下戶口歲增, 京輔及三河地少而人眾, 衣食不給, 帝乃發使四出, 均天下之田, 其狹鄉每丁才至二十畝, 老少又少焉。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三年(癸丑, 公元五九三年)

, 正月, 壬子, 上祀感生帝。
壬戌, 行幸岐州。二月, 丙午, 詔營仁壽宮於岐州之北, 使楊素監之。素奏前萊州刺史宇文愷檢校將作大匠, 記室封德彝為土木監。於是夷山堙谷以立宮殿, 崇台累榭, 宛轉相屬。役使嚴急, 丁夫多死, 疲屯顛仆, 推填坑坎, 覆以土石, 因而築為平地。死者以萬數。
丁亥, 上至自岐州。
己卯, 立皇孫暕為豫章王。暕, 廣之子也。
丁酉, 制:「私家不得藏緯候、圖讖。」
, 七月, 戊辰晦, 日有食之。
是歲, 上命禮部尚書牛弘等議明堂制度。宇文愷獻明堂木樣, 上命有司規度安業裡地, 將立之;而諸儒異議, 久之不決, 乃罷之。
上之滅陳也, 以陳叔寶屏風賜突厥大義公主。公主以其宗國之覆, 心常不平, 書屏風, 為詩敘陳亡以自寄。上聞而惡之, 禮賜漸薄。彭公劉昶先尚周公主, 流人楊欽亡入突厥, 詐言昶欲與其妻作亂攻隋, 遣欽來密告大義公主, 發兵擾邊。都藍可汗信之, 乃不修職貢, 頗為邊患。上遣車騎將軍長孫晟使於突厥, 微觀察之。公主見晟, 言辭不遜, 又遣所私胡人安遂迦與楊欽計議, 扇惑都藍。晟至京師, 具以狀聞。上遣晟往索欽;都藍不與, 曰:「檢校客內無此色人。」晟乃賂其達官, 知欽所在。夜, 掩獲之, 以示都藍, 因發公主私事, 國人大以為恥。都藍執安遂迦等, 並以付晟。上大喜, 加授開府儀同三司, 仍遣入突厥廢公主。內史侍郎裴矩請說都藍使殺公主。時處羅侯之子染干, 號突利可汗, 居北方, 遣使求婚, 上使裴矩謂之曰:「當殺大義公主, 乃許婚。」突利復譖之於都藍, 都藍因發怒, 殺公主, 更表請婚, 朝議將許之。長孫晟曰:「臣觀雍虞閭反覆無信, 直以與玷厥有隙, 所以欲依倚國家, 雖與為婚, 終當叛去。今若得尚公主, 承藉威靈, 玷厥、染干必受其征發。強而更反, 後恐難圖。且染干者, 處羅侯之子, 素有誠款, 於今兩代, 前乞通婚, 不如許之, 招令南徙, 兵少力弱, 易可撫馴, 使敵雍虞閭以為邊捍。」上曰:「善。」復遣晟慰諭染干, 許尚公主。
牛弘使協律郎范陽祖孝孫等參定雅樂, 從陳陽山太守毛爽受京房律法, 布管飛灰, 順月皆驗。又每律生五音, 十二律為六十音, 因而六之, 為三百六十音, 分直一歲之日以配七音, 而旋相為宮之法, 由是著名。弘等乃奏下請復用旋宮法, 上猶記何妥之言, 注弘奏下, 不聽作旋宮, 但用黃鐘一宮。於是弘等復為奏, 附順上意, 其前代金石並銷毀之, 以息異議。弘等又作武舞, 以象隋之功德;郊廟饗用一調, 迎氣用五調。舊工稍盡, 其餘聲律, 皆不復通。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四年(甲寅, 公元五九四年)

, 三月, 樂成。夏, 四月, 乙丑, 詔行新樂, 且曰:「民間音樂, 流僻日久, 棄其舊體, 競造繁聲, 宜加禁約, 務存其本。」萬寶常聽太常所奏樂, 泫然泣曰:「樂聲淫厲而哀, 天下不久將盡!」時四海全盛, 聞者皆謂不然;大業之末, 其言卒驗。寶常貧而無子, 久之, 竟餓死。且死, 悉取其書燒之, 曰:「用此何為!」
先是, 台、省、府、寺及諸州皆置公廨錢, 收息取給。工部尚書蘇孝慈以為「官司出舉興生, 煩擾百姓, 敗損風俗, 請皆禁止, 給地以營農。」上從之。六月, 丁卯, 始詔「公卿以下皆給職田, 毋得治生, 與民爭利。」
, 七月, 乙未, 以邳公蘇威為納言。
, 張賓歷既行, 廣平劉孝孫及冀州秀才劉焯並言其失。賓方有寵於上, 劉暉附會之, 共短孝孫等, 斥罷之。後賓卒, 孝孫為掖縣丞, 委官入京, 上其事, 詔留直太史, 累年不調, 乃抱其書, 使弟子輿櫬來詣闕下, 伏而慟哭;執法拘而奏之。帝異焉, 以問國子祭酒何妥, 妥言其善。乃遣與賓歷比較短長。直太史勃海張冑玄與孝孫共短賓歷, 異論鋒起, 久之不定。上令參問日食事, 楊素等奏:「太史凡奏日食二十有五, 率皆無驗, 冑玄所刻, 前後妙中, 孝孫所刻, 驗亦過半。」於是上引孝孫、冑玄等親自勞徠。孝孫請先斬劉暉, 乃可定歷, 帝不懌, 又罷之。孝孫尋卒。
關中大旱, 民饑, 上遣左右視民食, 得豆屑雜糠以獻。上流涕以示群臣, 深自咎責, 為之不御酒肉者, 殆將一期。八月, 辛未, 上帥民就食於洛陽, 敕斥候不得輒有驅逼。男女參廁於仗衛之間, 遇扶老攜幼者, 輒引馬避之, 慰勉而去。至艱險之處, 見負擔者, 令左右扶助之。
, 閏十月, 甲寅, 詔以齊、梁、陳宗祀廢絕, 命高仁英、蕭琮、陳叔寶以時修祭, 所須器物, 有司給之。陳叔寶從帝登邙山, 侍飲, 賦詩曰:「日月光天德, 山河壯帝居;太平無以報, 願上東封書。」並表請封禪。帝優詔答之。它日, 復侍宴, 及出, 帝目之曰:「此敗豈不由酒!以作詩之功, 何如思安時事!當賀若弼渡京口, 彼人密啟告急, 叔寶飲酒, 遂不之省。高熲至日, 猶見啟在床下, 未開封。此誠可笑, 蓋天亡之也。昔苻氏征伐所得國, 皆榮貴其主, 苟欲求名, 不知違天命;與之官, 乃違天也。」
齊州刺史盧賁坐民饑閉民糶, 除名。帝后復欲授以一州, 賁對詔失旨, 又有怨言, 帝大怒, 遂不用。皇太子為言:「此輩並有佐命功, 雖性行輕險, 誠不可棄。」帝曰:「我抑屈之, 全其命也。微劉昉、鄭譯、盧賁、柳裘、皇甫績等, 則我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覆子也, 當周宣帝時, 以無賴得幸。及帝大漸, 顏之儀等請以趙王輔政, 此輩行詐, 顧命於我。我將為政, 又欲亂之, 故昉謀大逆, 譯為巫蠱。如賁之例, 皆不滿志, 任之則不遜, 置之則怨望, 自為難信, 非我棄之。眾人見此, 謂我薄於功臣, 斯不然矣。」賁遂廢, 卒於家。
晉王廣帥百官抗表, 固請封禪。帝令牛弘等創定儀注, 既成, 帝視之, 曰:「茲事體大, 朕何德以堪之!但當東巡, 因致祭泰山耳。」十二月, 乙未, 車駕東巡。
上好禨祥小數, 上儀同三司蕭吉上書曰:「甲寅, 乙卯, 天地之合也。今茲甲寅之年, 以辛酉朔旦冬至, 來年乙卯, 以甲子夏至。冬至陽始, 郊天之日, 即至尊本命;夏至陰始, 祀地之辰, 即皇后本命。至尊德並乾之覆育, 皇后仁同地之載養, 所以二儀元氣並會本辰。」上大悅, 賜物五百段。吉, 懿之孫也。員外散騎侍郎王劭言上有龍顏戴干之表, 指示群臣。上悅, 拜著作郎。劭前後上表言上受命符瑞甚眾, 又采民間歌謠, 引圖書讖緯, 捃摭佛經, 回易文字, 曲加誣飾, 撰《皇隋靈感志》三十卷奏之, 上令宣示天下。劭集諸州朝集, 使盥手焚香, 而讀之, 曲折其聲, 有如歌詠, 經涉旬朔, 遍而後罷。上益喜, 前後賞賜優洽。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五年(乙卯, 公元五九五年)

, 正月, 壬戌, 車駕頓齊州。庚午, 為壇於泰山, 柴燎祀天, 以歲旱謝愆咎, 禮如南郊;又親祀青帝壇。赦天下。
二月, 丙辰, 收天下兵器, 敢私造者坐之;關中、緣邊不在其例。
三月, 己未, 至自東巡。
仁壽宮成。丁亥, 上幸仁壽宮。時天暑, 役夫死者相次於道, 楊素悉焚除之。上聞之, 不悅。及至, 見制度壯麗, 大怒曰:「楊素殫民力為離宮, 為吾結怨天下。」素聞之, 惶恐, 慮獲譴, 以告封德彝。曰:「公勿憂, 俟皇后至, 必有恩詔。」明日, 上果召素入對, 獨孤後勞之曰:「公知吾夫婦老, 無以自娛, 盛飾此宮, 豈非忠孝!」賜錢百萬, 錦絹三千段。素負貴恃才, 多所凌侮;唯賞重德彝, 每引之與論宰相職務, 終日忘倦, 因撫其床曰:「封郎必當據吾此座。」屢薦於帝, 帝擢為內史舍人。
, 四月, 己丑朔, 赦天下。
六月, 戊子, 詔鑿底柱。
庚寅, 相州刺史豆盧通貢綾文布, 命焚之於朝堂。
, 七月, 納言蘇威坐從祠太山不敬, , 俄而復位。上謂群臣曰:「世人言蘇威詐清, 家累金玉, 此妄言也。然其性狠戾, 不切世要, 求名太甚, 從己則悅, 違之必怒, 此其大病耳。」
戊寅, 上至自仁壽宮。冬, 十月, 戊子, 以吏部尚書韋世康為荊州總管。世康, 洸之弟也, 和靜謙恕, 在吏部十餘年, 時稱廉平。常有止足之志, 謂子弟曰:「祿豈須多, 防滿則退;年不待暮, 有疾便辭。」因懇乞骸骨。帝不許, 使鎮荊州。時天下惟有四總管, 並、揚、益、荊, 以晉、秦、蜀三王及世康為之, 當世以為榮。
十一月, 辛酉, 上幸溫湯。
十二月, 戊子, 敕:「盜邊糧一升已上, 皆斬, 仍籍沒其家。」
己丑, 詔文武官以四考受代。
汴州刺史令狐熙來朝, 考績為天下之最, 賜帛三百匹, 頒告天下。熙, 整之子也。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六年(丙辰, 公元五九六年)

, 正月, 丁亥, 以皇孫裕為平原王, 筠為安成王, 嶷為安平王, 恪為襄城王, 該為高陽王, 韶為建安王, 煚為穎川王, 皆勇之子也。
, 六月, 甲午, 初制工商不得仕進。
, 八月, 丙戌, 詔:「決死罪者, 三奏然後行刑。」
, 十月, 己丑, 上幸長春宮;十一月, 壬子, 還長安。
黨項寇會州, 詔發隴西兵討降之。
帝以光化公主妻吐谷渾可汗世伏;世伏上表請稱公主為天後, 上不許。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七年(丁巳, 公元五九七年)

, 二月, 癸未, 太平公史萬歲擊南寧羌, 平之。初, 梁睿之克王謙也, 西南夷、獠莫不歸附, 唯南寧州酋帥爨震恃遠不服。睿上疏, 以為:「南寧州, 漢世牂柯之地, 戶口殷眾, 金寶富饒。梁南寧州刺史徐文盛為湘東王征赴荊州, 屬東夏尚阻, 未遑遠略, 土民爨瓚遂竊據一方, 國家遙授刺史, 其子震相承至今。而震臣禮多虧, 貢賦不入, 乞因平蜀之眾, 略定南寧。」其後南寧夷爨玩來降, 拜昆州刺史, 既而復叛。乃以左領軍將軍史萬歲為行軍總管, 帥眾擊之, 入自蜻蛉川, 至於南中。夷人前後屯據要害, 萬歲皆擊破之;過諸葛亮紀功碑, 渡西洱河, 入渠濫川, 行千餘里, 破其三十餘部, 虜獲男女二萬餘口。諸夷大懼, 遣使請降, 獻明珠徑寸, 於是勒石頌美隋德。萬歲請將爨玩入朝, 詔許之。爨玩陰有二心, 不欲詣闕, 賂萬歲以金寶, 萬歲於是捨玩而還。
庚寅, 上幸仁壽宮。
桂州俚帥李光仕作亂, 帝遣上柱國王世積與前桂州總管周法尚討之, 法尚發嶺南兵, 世積發嶺北兵, 俱會尹州。世積所部遇瘴, 不能進, 頓於衡州, 法尚獨討之。光仕戰敗, 帥勁兵走保白石洞。法尚大獲家口, 其黨有來降者, 輒以妻子還之。居旬日, 降者數千人。光仕眾潰而走, 追斬之。
帝又遣員外散騎侍郎何稠募兵討光仕, 稠諭降其黨莫崇等, 承製署首領為州縣官。稠, 妥之兄子也。
上以嶺南夷、越數反, 以汴州刺史令狐熙為桂州總管十七州諸軍事, 許以便宜從事, 刺史以下官得承製補授。熙至部, 大弘恩信, 其溪洞渠帥更相謂曰:「前時總管皆以兵威相脅, 今者乃以手教相諭, 我輩其可違乎!」於是相帥歸附。先是州縣生梗, 長吏多不得之官, 寄政於總管府。熙悉遣之, 為建城邑, 開設學校, 華、夷感化焉。俚帥寧猛力, 在陳世已據南海, 隋因而撫之, 拜安州刺史。猛力恃險驕倨, 未嘗參謁。熙諭以恩信, 猛力感之, 詣府請謁, 不敢為非。熙奏改安州為欽州。
帝以所在屬官不敬憚其上, 事難克舉, 三月, 丙辰, 詔「諸司論屬官罪, 有律輕情重者, 聽於律外斟酌決杖。」於是上下相驅, 迭行捶楚, 以殘暴為干能, 以守法為懦弱。
帝以盜賊繁多, 命盜一錢以上皆棄市, 或三人共盜一瓜, 事發即死。於是行旅皆晏起早宿, 天下懍懍。有數人劫執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邪!但為枉人來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以來, 體國立法, 未有盜一錢而死者也。而不為我以聞, 吾更來, 而屬無類矣!」帝聞之, 為停此法。
帝嘗乘怒, 欲以六月杖殺人, 大理少卿河東趙綽固爭曰:「季夏之月, 天地成長庶類, 不可以此時誅殺。」帝報曰:「六月雖曰生長, 此時必有雷霆;我則天而行, 有何不可!」遂殺之。
大理掌固來曠上言大理官司太寬, 帝以曠為忠直, 遣每旦於五品行中參見。曠又告少卿趙綽濫免徒囚, 帝使信臣推驗, 初無阿曲, 帝怒, 命斬之。綽固爭, 以為曠不合死, 帝拂衣入閣。綽矯言, 「臣更不理曠, 自有它事, 未及奏聞。」帝命引入閣, 綽再拜請曰:「臣有死罪三, 臣為大理少卿, 不能制馭掌固, 使曠觸掛天刑, 一也。囚不合死, 而臣不能死爭, 二也。臣本無它事, 而妄言求入, 三也。」帝解顏。會獨孤後在坐, 命賜綽二金盃酒, 並杯賜之。曠因免死, 徙廣州。
蕭摩訶子世略在江南作亂, 摩訶當從坐, 上曰:「世略年未二十, 亦何能為?以其名將之子, 為人所逼耳。」因赦摩訶。綽固諫不可, 上不能奪, 欲綽去而赦之, 因命綽退食。綽曰:「臣奏獄未決, 不敢退。」上曰:「大理其為朕特捨摩訶也。」因命左右釋之。
刑部侍郎辛但嘗衣緋褌, 俗云利官;上以為厭蠱, 將斬之。綽曰:「法不當死, 臣不敢奉詔。」上怒甚, 曰:「卿惜辛但而不自惜也!」命引綽斬之。綽曰:「陛下寧殺臣, 不可殺辛但。」至朝堂, 解衣當斬, 上使人謂綽曰:「竟何如?」對曰:「執法一心, 不敢惜死!」上拂衣而入, 良久, 乃釋之。明日謝綽, 勞勉之, 賜物三百段。
時上禁行惡錢, 有二人在市, 以惡錢易好者, 武候執以聞, 上令悉斬之, 綽進諫曰:「此人所坐當杖, 殺之非法。」上曰:「不關卿事。」綽曰:「陛下不以臣愚闇, 置在法司, 欲妄殺人, 豈得不關臣事!」上曰:「撼大木, 不動者當退。」對曰:「臣望感天心, 何論動木。」上復曰:「啜羹者熱則置之, 天子之威, 欲相挫邪!」綽拜而益前, 訶之, 不肯退, 上遂入。治書侍御史柳彧復上奏切諫, 上乃止。
上以綽有誠直之心, 每引入閣中, 或遇上與皇后同榻, 即呼綽坐, 評論得失, 前後賞賜萬計。與大理卿薛冑同時, 俱名平恕;然冑斷獄以情而綽守法, 俱為稱職。冑, 端之子也。
帝晚節用法益峻, 御史於元日不劾武官衣劍之不齊者, 帝曰:「爾為御史, 縱捨自由。」命殺之, 諫議大夫毛思祖諫, 又殺之。將作寺丞以課麥遲晚, 武庫令以署庭荒蕪, 左右出使, 或授牧宰馬鞭、鸚鵡, 帝察知, 並親臨斬之。
帝既喜怒不恆, 不復依準科律。信任楊素, 素復任情不平, 與鴻臚少卿陳延有隙, 嘗經蕃客館, 庭中以馬屎, 又眾僕於氈上樗蒲, 以白帝。帝大怒, 主客令及樗蒲者皆杖殺之, 棰陳延幾死。
帝遣新衛大都督長安屈突通往隴西檢覆群牧, 得隱匿馬二萬餘匹, 帝大怒, 將斬太僕卿慕容悉達及諸監官千五百人。通諫曰:「人命至重, 陛下奈何以畜產之故殺千有餘人!臣敢以死請!」帝真目叱之, 通又頓首曰:「臣一身份死, 就陛下丐千餘人命。」帝感寤, 曰:「朕之不明, 以至於此!賴有卿忠言耳。」於是悉達等皆減死論, 擢通為右武候將軍。
上柱國彭公劉昶與帝有舊, 帝甚親之;其子居士, 任俠不遵法度, 數有罪, 上以昶故, 每原之。居士轉驕恣, 取公卿子弟雄健者, 輒將至家, 以車輪括其頸而棒之, 殆死能不屈者, 稱為壯士, 釋而與交。黨與三百人, 毆擊路人, 多所侵奪, 至於公卿妃主, 莫敢與校。或告居士謀為不軌, 帝怒, 斬之, 公卿子弟坐居士除名者甚眾。
楊素、牛弘等復薦張冑玄歷術。上令楊素與術數人立議六十一事, 皆舊法久難通者, 令劉暉等與冑玄等辯析之。暉杜口一無所答, 冑玄通者五十四, 上乃拜冑玄員外散騎侍郎兼太史令, 賜物千段, 令參定新術。至是, 冑玄歷成。夏, 四月, 戊寅, 詔頒新歷;前造歷者劉暉等四人並除名。秋, 七月, 桂州人李世賢反, 上議討之。諸將數人請行, 上不許, 顧右武候大將軍虞慶則曰:「位居宰相, 爵乃上公, 國家有賊, 遂無行意, 何也?」慶則拜謝, 恐懼, 乃以慶則為桂州道行軍總管, 討平之。
秦王俊, 幼仁恕, 喜佛教, 嘗請為沙門, 不許。及為并州總管, 漸好奢侈, 違越制度, 盛治宮室。俊好內, 其妃崔氏, 弘度之妹也, 性妒, 於瓜中進毒, 由是得疾, 征還京師。上以為奢縱, 丁亥, 免俊官, 以王就第。崔妃以毒王, 廢絕, 賜死於家。左武衛將軍劉升諫曰:「秦王非有它過, 但費官物, 營廨捨而已, 臣謂可容。」上曰:「法不可違。」楊素諫曰:「秦王之過, 不應至此, 願陛下詳之!」上曰:「我是五兒之父, 非兆民炎父?若如公意, 何不別制天子兒律!以周公之為人, 尚誅管、蔡, 我誠不及周公遠矣, 安能虧法乎!」卒不許。
戊戌, 突厥突利可汗來逆女, 上捨之太常, 教習六禮, 妻以宗女安義公主。上欲離間都藍, 故特厚其禮, 遣太常卿牛弘、納言蘇威、民部尚書斛律孝卿相繼為使。
突利本居北方, 既尚主, 長孫晟說其帥眾南徙, 居度斤舊鎮, 錫賚優厚。都藍怒曰:「我, 大可汗也, 反不如染干!」於是朝貢遂絕, 亟來抄掠邊鄙。突利伺知動靜, 輒遣奏聞, 由是邊鄙每先有備。
九月, 甲申, 上至自仁壽宮。
何稠之自嶺南還也, 寧猛力請隨稠入朝。稠見其疾篤, 遣還欽州, 與之約曰:「八九月間, 可詣京師相見。」使還, 奏狀, 上意不懌。冬, 十月, 猛力病卒。上謂稠曰:「汝前不將猛力來, 今竟死矣!」稠曰:「猛力與臣約, 假令身死, 當遣子入侍。越人性直, 其子必來。」猛力臨終, 果戒其子長真曰:「我與大使約, 不可失信, 汝葬我畢, 即宜登路。」長真嗣為刺史, 如言入朝。上大悅曰:「何稠著信蠻夷, 乃至於此!」
魯公虞慶則之討李世賢也, 以婦弟趙什住為隨府長史。什住通於慶則愛妾, 恐事洩, 乃宣言慶則不欲此行, 上聞之, 禮賜甚薄。慶則還, 至潭州臨桂嶺, 觀眺山川形勢, 曰:「此誠險固, 加以足糧, 若守得其人, 攻不可拔。」使什住馳詣京師奏事, 觀上顏色, 什住因告慶則謀反, 下有司案驗。十二月, 壬子, 慶則坐死, 拜什住為柱國。
高麗王湯聞陳亡, 大懼, 治兵積穀, 為拒守之策。是歲, 上賜湯璽書, 責以「雖稱籓附, 誠節未盡」。且曰:「彼之一方, 雖地狹人少, 今若黜王, 不可虛置, 終須更選官屬, 就彼安撫。王若灑心易行, 率由憲章, 即是朕之良臣, 何勞別遣才彥!王謂遼水之廣, 何如長江?高麗之人, 多少陳國?朕若不存含育, 責王前愆, 命一將軍, 何待多力!殷勤曉示, 許王自新耳。」湯得書, 惶恐, 將奉表陳謝。會病卒, 子元嗣立, 上使使拜元為上開府儀同三司, 襲爵遼東公。元奉表謝恩, 因請封王, 上許之。
吐谷渾大亂, 國人殺世伏, 立其弟伏允為主, 遣使陳廢立之事, 並謝專命之罪, 且請依俗尚主;上從之。自是朝貢歲至。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八年(戊午, 公元五九八年)

, 二月, 甲辰, 上幸仁壽宮。
高麗王元帥靺鞨之眾萬餘寇遼西, 營州總管衝擊韋走之。上聞而大怒, 乙巳, 以漢王諒、王世積並為行軍元帥, 將水陸三十萬伐高麗, 以尚書左僕射高熲為漢王長史, 周羅為水軍總管。
延州刺史獨孤陀有婢曰徐阿尼, 事貓鬼, 能使之殺人, 云每殺人, 則死家財物潛移於畜貓鬼家。會獨孤後及楊素妻鄭氏俱有疾, 醫皆曰:「貓鬼疾也。」上以陀, 後之異母弟, 陀妻, 楊素異母妹, 由是意陀所為。令高熲等雜治之, 具得其實。上怒, 令以犢車載陀夫妻, 將賜死。獨孤後三日不食, 為之請命曰:「陀若蠹政害民者, 妾不敢言;今坐為妾身, 敢請其命。」陀弟司勳侍郎整詣闕求哀, 於是免陀死, 除名為民, 以其妻楊氏為尼。先是, 有人訟其母為貓鬼所殺者, 上以為妖妄, 怒而遣之。至是, 詔誅被訟行貓鬼家。
, 四月, 辛亥, 詔:「畜貓鬼、蠱毒、厭媚野道之家, 並投於四裔。」
六月, 丙寅, 下詔黜高麗王元官爵。漢王諒軍出臨渝關, 值水潦, 饋運不繼, 軍中乏食, 復遇疾疫。周羅自東萊泛海趣平壤城, 亦遭風, 船多飄沒。秋, 九月, 己丑, 師還, 死者什八九。高麗王元亦惶懼遣使謝罪, 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 上於是罷兵, 待之如初。
百濟王昌遣使奉表, 請為軍導, 帝下詔諭以「高麗服罪, 朕已赦之, 不可致伐。」厚其使而遣之。高麗頗知其事, 以兵侵掠其境。
辛卯, 上至自仁壽宮。
, 十一月, 癸未, 上祀南郊。
十二月, 自京師至仁壽宮, 置行宮十有二所。
南寧夷爨玩復反。蜀王秀奏「史萬歲受賂縱賊, 致生邊患。」上責萬歲, 萬歲詆讕;上怒, 命斬之。高熲及左衛大將軍元旻等固請曰:「萬歲雄略過人, 將士樂為致力, 雖古名將, 未能過也。」上意少解, 於是除名為民。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九年(己未, 公元五九九年)


, 正月, 癸酉, 赦天下。二月, 甲寅, 上幸仁壽宮。
突厥突利可汗因長孫晟奏言都藍可汗作攻具, 欲攻大同城。詔以漢王諒為元帥, 尚書左僕射高熲出朔州道, 右僕射楊素出靈州道, 上柱國燕榮出幽州道以擊都藍, 皆取漢王節度;然漢王竟不臨戎。
都藍聞之, 與達頭可汗結盟, 合兵掩襲突利, 大戰長城下, 突利大敗。都藍盡殺其兄弟子侄, 遂渡河入蔚州。突利部落散亡, , 與長孫晟以五騎南走, 比旦, 行百餘里, 收得數百騎。突利與其下謀曰:「今兵敗入朝, 一降人耳, 大隋天子豈禮我乎!玷厥雖來, 本無冤隙, 若往投之, 必相存濟。」晟知之, 密遣使者入伏遠鎮, 令速舉烽。突利見四烽俱發, 以問晟, 晟紿之曰:「城高地迥, 必遙見賊來。我國家法, 若賊少, 舉二烽;來多, 舉三烽;大逼, 舉四烽。彼見賊多而又近耳。」突利大懼, 謂其眾曰:「追兵己逼, 且可投城。」既入鎮, 晟留其達官執室領其眾, 自將突利馳驛入朝。夏, 四月, 丁酉, 突利至長安。帝大喜, 以晟為左勳衛驃騎將軍, 持節護突厥。
上令突利與都藍使者因頭特勒相辯詰, 突利辭直, 上乃厚待之。都藍弟都速六棄其妻子, 與突利歸朝, 上嘉之, 使突利多遺之珍寶以慰其心。
高熲使上柱國趙仲卿將兵三千為前鋒, 至族蠡山, 與突厥遇, 交戰七日, 大破之;追奔至乞伏泊, 復破之, 虜千餘口, 雜畜萬計。突厥復大舉而至, 仲卿為方陳, 四面拒戰, 凡五日。會高熲大兵至, 合擊之, 突厥敗走, 追度白道, 逾秦山七百餘里而還。楊素軍與達頭遇。先是諸將與突厥戰, 慮其騎兵奔突, 皆以戎車步騎相參, 設鹿角為方陳, 騎在其內。素曰:「此乃自固之道, 未足以取勝也。」於是悉除舊法, 令諸軍為騎陳。達頭聞之, 大喜曰:「天賜我也!」下馬仰天而拜, 帥騎兵十餘萬直前。上儀同三司周羅曰:「賊陳未整, 請擊之。」先帥精騎逆戰, 素以大兵繼之, 突厥大敗, 達頭被重創而遁, 殺傷不可勝計, 其眾號哭而去。
六月, 丁酉, 以豫章王暕為內史令。
宜陽公王世積為涼州總管, 其親信安定皇甫孝諧有罪, 吏捕之, 亡抵世積, 世積不納。孝諧配防桂州, 因上變, 稱「世積嘗令道人相其貴不, 道人答曰:『公當為國主, 又將之涼州。』其所親謂世積曰:『河西天下精兵處, 可圖大事。』世積曰:『涼州土曠人希, 非用武之國。』」世積坐誅, 拜孝諧上大將軍。
獨孤後性妨忌, 後宮莫敢進御。尉遲迥女孫, 有美色, 先沒宮中。上於仁壽宮見而悅之, 因得幸。後伺上聽朝, 陰殺之。上由是大怒, 單騎從苑中出, 不由徑路, 入山谷間二十餘里。高熲、楊素等追及上, 扣馬苦諫。上太息曰:「吾貴為天子, 不得自由!」高熲曰:「陛下豈以一婦人而輕天下!」上意少解, 駐馬良久, 中夜方還宮。後俟上於閣內, 及至, 後流涕拜謝, 熲、素等和解之, 因置酒極歡。先是後以高熲父之家客, 甚見親禮, 至是, 聞熲謂己為一婦人, 遂銜之。
時太子勇失愛於上, 潛有廢立之志, 從容謂熲曰:「有神告晉王妃, 言王必有天下, 若之何?」熲長跪曰:「長幼有序, 其可廢乎!」上默然而止。獨孤後知熲不可奪, 陰欲去之。
會上令選東宮衛士以入上台, 熲奏稱:「若盡取強者, 恐東宮宿衛太劣。」上作色曰:「我有時出入, 宿衛須得勇毅。太子毓德東宮, 左右何須壯士!此極弊法。如我意者, 恆於交番之日, 分向東宮, 上下團伍不別, 豈非佳事!我熟見前代, 公不須仍踵舊風。」熲子表仁, 娶太子女, 故上以此言防之。
熲夫人卒, 獨孤後言於上曰:「高僕射老矣, 而喪夫人, 陛下何能不為之娶!」上以後言告熲。熲流涕謝曰:「臣今已老, 退朝, 唯齋居讀佛經而已。雖陛下垂哀之深, 至於納室, 非臣所願。」上乃止。既而熲愛妾生男, 上聞之, 極喜, 後甚不悅。上問其故, 後曰:「陛下尚覆信高熲邪?始, 陛下欲為熲娶, 熲心存愛妾, 面欺陛下。今其詐已見, 安得信之!」上由是疏熲。
伐遼之役, 熲固諫, 不從, 及師無功, 後言於上曰:「熲初不欲行, 陛下強遣之, 妾固知其無功矣!」又, 上以漢王年少, 專委軍事於熲, 熲以任寄隆重, 每懷至公, 無自疑之意, 諒所言多不用。諒甚銜之, 及還, 泣言於後曰:「兒倖免高熲所殺。」上聞之, 彌不平。
及擊突厥, 出白道, 進圖入磧, 遣使請兵, 近臣緣此言熲欲反。上未有所答, 熲已破突厥而還。及王世積誅, 推核之際, 有宮禁中事, 云於熲處得之, 上大驚。有司又奏「熲及左右衛大將軍元旻、元冑, 並與世積交通, 受其名馬之贈。」旻、冑坐免官。上柱國賀若弼、吳州總管宇文弼、刑部尚書薛冑、民部尚書斛律孝卿、兵部尚書柳述等明熲無罪, 上愈怒, 皆以屬吏, 自是朝臣無敢言者。秋, 八月, 癸卯, 熲坐免上柱國、左僕射, 以齊公就第。
未幾, 上幸秦王俊第, 召熲侍宴。熲歔欷悲不自勝, 獨孤後亦對之泣。上謂熲曰:「朕不負公, 公自負也。」因謂侍臣曰:「我於高熲, 勝於兒子, 雖或不見, 常似目前。自其解落, 瞑然忘之, 如本無高熲。人臣不可以身要君, 自云第一也。」
頃之, 熲國令上熲陰事, 稱其子表仁謂熲曰:「司馬仲達初托疾不朝, 遂有天下。公今遇此, 焉知非福!」於是上大怒, 囚熲於內史省而鞫之。憲司復奏沙門真覺嘗謂熲云:「明年國有大喪。」尼令暉復云:「十七、十八年, 皇帝有大厄, 十九年不可過。」上聞而益怒, 顧謂群臣曰:「帝王豈可力求!孔子以大聖之才, 猶不得天下。熲與子言, 自比晉帝, 此何心乎!」有司請斬之。上曰:「去年殺虞慶則, 今茲斬王世積, 如更誅熲, 天下其謂我何!」於是除名為民。
熲初為僕射, 其母戒之曰:「汝富貴已極, 但有一斫頭耳, 爾其慎之!」熲由是常恐禍變。至是, 熲歡然無恨色。先是國子祭酒元善言於上曰:「楊素粗疏, 蘇威怯懦, 元冑、元熲正似鴨耳。可以付社稷者, 唯獨高熲。」上初然之。及熲得罪, 上深責之, 善憂懼而卒。
九月, 以太常卿牛弘為吏部尚書。弘選舉先德行而後文才, 務在審慎, 雖致停緩, 其所進用, 並多稱職。吏部侍郎高孝基鑒賞機晤, 清慎絕倫, 然爽俊有餘, 跡似輕薄, 時宰多以此疑之;唯弘深識其真, 推心任委。隋之選舉得人, 於斯為最, 時論彌服弘識度之遠。
, 十月, 甲午, 以突厥突利可汗為意利珍豆啟民可汗, 華言意智健也。突厥歸啟民者男女萬餘口, 上命長孫晟將五萬人於朔州築大利城以處之。時安義公主已卒, 復使晟持節送宗女義成公主以妻之。
晟奏:「染幹部落, 歸者益眾, 雖在長城之內, 猶被雍虞閭抄掠, 不得寧居。請徙五原, 以河為固, 於夏、勝兩州之間, 東西至河, 南北四百里, 掘為橫塹, 令處其內, 使得任情畜牧。」上從之。
又令上柱國趙仲卿屯兵二萬為啟民防達頭, 代州總管韓洪等將步騎一萬鎮恆安。達頭騎十萬來寇, 韓洪軍大敗, 仲卿自樂寧鎮邀擊, 斬首虜千餘級。
帝遣越公楊素出靈州, 行軍總管韓僧壽出慶州。太平公史萬歲出燕州, 大將軍武威姚辯出河州, 以擊都藍。師未出塞, 十二月, 乙未, 都藍為部下所殺, 達頭自立為步迦可汗, 其國大亂。長孫晟言於上曰:「今官軍臨境, 戰數有功, 虜內自攜離, 其主被殺, 乘此招撫, 可以盡降。請遣染幹部下分道招慰。」上從之。降者甚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