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晉紀 卷110

【晉紀三十二】
著雍閹茂, 一年。
安皇帝乙隆安二年(戊戌, 公元三九八年)

, 正月, 燕范陽王德自鄴帥戶四萬南徙滑台。魏衛王儀入鄴, 收其倉庫。追德至河, 弗及。
趙王麟上尊號於德, 德用兄垂故事, 稱燕王, 改永康三年為元年, 以統府行帝制, 置百官。以趙王麟為司空、領尚書令, 慕容法為中軍將軍, 慕輿拔為尚書左僕射, 丁通為右僕射。麟復謀反, 德殺之。
庚子, 魏王珪自中山南巡至高邑, 得王永之子憲, 喜曰:「王景略之孫也。」以為本州中正, 領選曹事, 兼掌門下。至鄴, 置行台, 以龍驤將軍日南公和跋為尚書, 與左丞賈彝帥吏兵五千人鎮鄴。
珪自鄴還中山, 將北歸, 發卒萬人治直道, 自望都鑿恆嶺至代五百餘里。珪恐已既去, 山東有變, 復置行台於中山, 命衛王儀鎮之;以撫軍大將軍略陽公遵為尚書左僕射, 鎮勃海之合口。右將軍尹國督租於冀州, 聞珪將北還, 謀襲信都;安南將軍長孫嵩執國, 斬之。
燕啟倫還至龍城, 言中山已陷;燕主寶命罷兵。遼西王農言於寶曰:「今遷都尚新, 未可南征, 宜因成師襲庫莫奚, 取其牛馬以充軍資, 更審虛實, 俟明年而議之。」寶從之。己未, 北行。庚申, 渡澆洛水。會南燕王德遣侍郎李延詣寶, 言:「涉珪西上, 中國空虛。」延追寶及之, 寶大喜, 即日引還。
辛酉, 魏王珪發中山, 徙山東六州吏民雜夷十餘萬口以實代。博陵、勃海、章武群盜並起, 略陽公遵等討平之。
廣川太守賀賴盧, 性豪健, 恥居冀州刺史王輔之下, 襲輔, 殺之, 驅勒守兵, 掠陽平、頓丘諸郡, 南渡河, 奔南燕。南燕王德以賴盧為并州刺史, 封廣寧王。
西秦王乾歸遣乞伏益州攻涼支陽、鸇武、允吾三城, 克之, 虜萬餘人而去。
燕主寶還龍城宮, 詔諸軍就頓, 不聽罷散, 文武將士皆以家屬隨駕。遼西王農、長樂王盛切諫, 以為:「兵疲力弱, 魏新得志, 未可與敵, 宜且養兵觀釁。」寶將從之, 撫軍將軍慕輿騰曰:「百姓可與樂成, 難與圖始。今師眾已集, 宜獨決聖心, 乘機進取, 不宜廣采異同以沮大計。」寶乃曰:「吾計決矣, 敢諫者斬!」二月, 乙亥, 寶出就頓, 留盛統後事。己卯, 燕軍發龍城, 慕輿騰為前軍, 司空農為中軍, 寶為後軍, 相去各一頓, 連營百里。
壬午, 寶至乙連, 長上段速骨、宋赤眉等因眾心之憚征役, 遂作亂。速骨等皆高陽王隆舊隊, 共逼立隆子高陽王崇為主, 殺樂浪威王宙、中牟熙公段誼及宗室諸王。河間王熙素與崇善, 崇擁佑之, 故獨得免。燕主寶將十餘騎奔司空農營, 農將出迎, 左右抱其腰, 止之, 曰:「宜小清澄, 不可便出。」農引刀將斫之, 遂出見寶, 又馳信追慕輿騰。癸未, 寶、農引兵還趣大營, 討速骨等。農營兵亦厭征役, 皆棄仗走, 騰營亦潰。寶、農奔還龍城。長樂王盛聞亂, 引兵出迎, 寶、農僅而得免。
會稽王道子忌王、殷之逼, 以譙王尚之及弟休之有才略, 引為腹心。尚之說道子曰:「今方鎮強盛, 宰相權輕, 宜密樹腹心於外以自籓衛。」道子從之, 以甚司馬王愉為江州刺史, 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軍事, 用為形援, 日夜與尚之謀議, 以伺四方之隙。
魏王珪如繁畤宮, 給新徙民田及牛。珪畋於白登山, 見熊將數子, 謂冠軍將軍於栗磾曰:「卿名勇健, 能搏此乎?」對曰:「獸賤人貴, 若搏而不勝, 豈不虛斃一壯士乎!」乃驅致珪前, 盡射而獲之。珪顧謝之。秀容川酋長爾硃羽健從珪攻晉陽、中山有功, 拜散騎常侍, 環其所居, 割地三百里以封之。柔然數侵魏邊, 尚書中兵郎李先請擊之。珪從之, 大破柔然而還。
楊軌以其司馬郭緯為西平相, 帥上騎二萬北赴郭。禿髮鳥孤遣其弟車騎將軍辱檀帥騎一萬助軌。軌至姑臧, 營於城北。
燕尚書頓丘王蘭汗陰與段速骨等通謀, 引兵營東城之東。城中留守兵少, 長樂王盛徙內近城之民, 得丁夫萬餘, 乘城以御之。速骨等同謀才百餘人, 餘皆為所驅脅, 莫有鬥志。三月, 甲午, 速骨等將攻城, 遼西桓烈王農恐不能守, 且為蘭汗所誘, , 潛出赴之, 冀以自全。明旦, 速骨等攻城, 城上拒戰甚力, 速骨之眾死者以百數。速骨乃將農循城, 農素有忠節威名, 城中之眾恃以為強, 忽見在城下, 無不驚愕喪氣, 遂皆逃潰。速骨入城, 縱兵殺掠, 死者狼籍。寶、盛與慕輿騰、餘崇、張真、李旱、趙恩等輕騎南走。速骨幽農於殿內。長上阿交羅, 速骨之謀主也, 以高陽王崇幼弱, 更欲立農。崇親信鬷讓、出力犍等聞之, 丁酉, 殺羅及農。速骨即為之誅讓等。農故吏左衛將軍宇文拔亡奔遼西。
庚子, 蘭汗襲擊速骨, 並其黨盡殺之。廢崇, 奉太子策, 承製大赦, 遣使迎寶, 及於薊城。寶欲全還, 長樂王盛等皆曰:「汗之忠詐未可知, 今單騎赴之, 萬一汗有異志, 悔之無及。不如南就範陽王, 合眾以取冀州;若其不捷, 收南方之眾, 徐歸龍都, 亦未晚也。」寶從之。
離石胡帥呼延鐵、西河胡帥張崇等不樂徙代, 聚眾叛魏, 魏安遠將軍庾岳討平之。
魏王珪召見王儀入輔, 以略陽公遵代鎮中山。夏, 四月, 壬戌, 以征虜將軍穆崇為太尉, 安南將軍長孫嵩為司徒。
燕主寶從間道過鄴, 鄴人請留, 寶不許。南至黎陽, 伏於河西, 遣中黃門令趙思告北地王鐘曰:「上以二月得丞相表, 即時南征, 至乙連, 會長上作亂, 失據來此。王亟白丞相奉迎!」鐘, 德之從弟也, 首勸德稱尊號, 聞而惡之, 執思付獄, 以狀白南燕王德。德謂群下曰:「卿等以社稷大計, 勸吾攝政;吾亦以嗣帝播越, 民神乏主, 故權順群議以系眾心。今天方悔禍, 嗣帝得還, 吾將具法駕奉迎, 謝罪行闕, 何如?」黃門侍郎張華曰:「今天下大亂, 非雄才無以寧濟群生。嗣帝暗懦, 不能紹隆先統。陛下若蹈匹夫之節, 捨天授之業, 威權一去, 身首不保, 況社稷其得血食乎!」慕輿護曰:「嗣帝不達時宜, 委棄國都, 自取敗亡, 不堪多難, 亦已明矣。昔蒯聵出奔, 衛輒不納, 《春秋》是之。以子拒父猶可, 況以父拒子乎!今趙思之言, 未明虛實, 臣請為陛下馳往詗之。」德流涕遣之。
護帥壯士數百人, 隨思而北, 聲言迎衛, 其實圖之。寶既遣思詣鐘, 於後得樵者, 言德已稱制, 懼而北走。護至, 無所見, 執思以還。德以思練習典故, 欲留而用之。思曰:「犬馬猶知戀主, 思雖刑臣, 乞還就上。」德固留之, 思怒曰:「周室東遷, 晉、鄭是依。殿下親則叔父, 位為上公, 不能帥先群後以匡帝室, 而幸本根之傾, 為趙王倫之事, 思雖不能如申包胥之存楚, 猶慕龔君賓不偷生莽世也!」德斬之。
寶遣扶風忠公慕輿騰與長樂王盛收兵冀州, 盛以騰素暴橫, 為民所怨, 乃殺之。行至巨鹿、長樂, 說諸豪傑, 皆願起兵奉寶。寶以蘭汗祀燕宗廟, 所為似順, 意欲還龍城, 不肯留冀州, 乃北行。至建安, 抵民張曹家。曹素武健, 請為寶合眾, 盛亦勸寶宜且駐留, 察汗情狀。寶乃遣冗從僕射李旱先往見汗, 寶留頓石城。會汗遣左將軍蘇超奉迎, 陳汗忠款。寶以汗燕王垂之舅, 盛之妃父也, 謂必無它, 不待旱返, 遂行。盛流涕固諫, 寶不聽, 留盛在後, 盛與將軍張真下道避匿。
丁亥, 寶至索莫汗陘, 去龍城四十里, 城中皆喜。汗惶怖, 欲自出請罪, 兄弟共諫止之。汗乃遣弟加難帥五百騎出迎, 又遣兄堤閉門止仗, 禁人出入。城中皆知其將為變, 而無如之何。加難見寶於陘北, 拜謁已, 從寶俱進。穎陰烈公餘崇密言於寶曰:「觀加難形色, 禍變甚逼, 宜留三思, 奈何徑前!」寶不從。行數里, 加難先執崇, 崇大呼罵曰:「汝家幸緣肺腑, 蒙國寵榮, 覆宗不足以報。今乃敢謀篡逆, 此天地所不容, 計旦慕即屠滅, 但恨我不得手膾汝曹耳!」加難殺之。引寶入龍城外邸, 弒之。汗謚寶曰靈帝, 殺獻哀太子策及王公卿士百餘人, 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昌黎王, 元元青龍。以堤為太尉, 加難為車騎將軍, 封河間王熙為遼東公, 如杞、宋故事。
長樂王盛聞之, 馳欲赴哀;張真止之。盛曰:「我今以窮歸汗。汗性愚淺, 必念婚姻, 不忍殺我。旬月之間, 足以展吾情志。」遂往見汗。汗妻乙氏及盛妃皆泣涕請盛於汗, 盛妃復頓頭於諸兄弟。汗惻然哀之, 乃捨盛於宮中, 以為侍中、左光祿大夫, 親待如舊。堤、加難屢請殺盛, 汗不從。堤驕很荒淫, 事汗多無禮, 盛因而間之。由是汗兄弟浸相嫌忌。
涼太原公纂將兵擊楊軌, 救之, 纂敗還。
段業使沮渠蒙遜攻西郡, 執太守呂純以歸。純, 光之弟子也。於是晉昌太守王德、敦煌太守趙郡孟敏皆以郡降業。業封蒙遜為臨池侯, 以德為酒泉太守, 敏為沙州刺史。
六月, 丙子, 魏王珪命群臣議國號。皆曰:「周、秦以前, 皆自諸侯升為天子, 因以其國為天下號。漢氏以來, 皆無尺土之資。我國家百世相承, 開基代北, 遂撫有方夏, 今宜以代為號。」黃門侍郎崔宏曰:「昔商人不常厥居, 故兩稱殷、商;代雖舊邦, 其命惟新, 登國之妝, 已更曰魏。夫魏者, 大名, 神州之上國民, 宜稱魏如故。」珪從之。
楊軌自恃其眾, 欲與涼王光決戰, 每以天道抑止之。涼常山公弘鎮張掖, 段業使沮渠男成及王德攻之;光使太原公纂將兵迎之。楊軌曰:「呂弘精兵一萬, 若與光合, 則姑臧益強, 不可取矣。」乃與禿髮利鹿孤共邀擊纂, 纂與戰, 大破之;軌奔王乞基。性褊急殘忍, 不為士民所附, 聞軌敗走, 降西秦。西秦王乾歸以為建忠將軍、散騎常侍。
弘引兵棄張掖東走, 段業徙治張掖, 將追擊弘。沮渠蒙遜諫曰:「歸師勿遏, 窮寇勿追, 兵家之戒也。」業不從, 大敗而還, 賴蒙遜以免。業城西安, 以其將臧莫孩為太守。蒙遜曰:「莫孩勇而無謀, 知進不知退;此乃為之築塚, 非築城也!」業不從, 莫孩尋為呂纂所破。
燕太原王奇, 楷之子, 蘭汗之外孫也, 汗亦不殺, 以為征南將軍, 得入見長樂王盛。盛潛使奇逃出起兵。奇起兵於建安, 眾至數千, 汗遣蘭堤討之。盛謂汗曰:「善駒小兒, 未能辦此, 豈非有假托其名欲為內應者乎!太尉素驕, 難信, 不宜委以大眾。」汗然之, 罷堤兵, 更遣撫軍將軍仇尼慕將兵討奇。
於是龍城自夏不雨至於秋七月, 汗日詣燕諸廟及寶神座頓首禱請, 委罪於蘭加難。堤及加難聞之, , 且懼誅。乙巳, 相與帥所部襲仇尼慕軍, 敗之。汗大懼, 遣太子穆將兵討之。穆謂汗曰:「慕容盛, 我之仇讎, 必與奇相表裡, 此乃腹心之疾, 不可養也, 宜先除之。」汗欲殺盛, 先引見, 察之。盛妃知之, 密以告盛, 盛稱疾不出, 汗亦止不殺。
李旱、衛雙、劉忠、張豪、張真, 皆盛素所厚也, 而穆引以為腹心, 旱、雙得出入至盛所, 潛與盛結謀。丁未, 穆擊堤、加難等, 破之。庚戌, 饗將士, 汗、穆皆醉, 盛夜如廁, 因逾垣入於東宮, 與旱等共殺穆。時軍未解嚴, 皆聚在穆捨, 聞盛得出, 呼躍爭先, 攻汗, 斬之。汗子魯公和、陳公揚分屯令支、白狼, 盛遣旱、真襲誅之。堤、加難亡匿, 捕得, 斬之。於是內外帖然, 士女相慶。宇文拔帥壯士數百來赴, 盛拜拔為大宗正。
辛亥, 告於太廟, 令曰:「賴五祖之休, 文武之力, 宗廟社稷幽而復顯。不獨孤以眇眇之身免不同天之責, 凡在臣民皆得明目當世。」因大赦, 改元建平。盛謙不敢稱尊號, 以長樂王攝行統制。諸王皆降稱公, 以東陽公根為尚書左僕射, 衛倫、陽璆、魯恭、王騰為尚書, 悅真為侍中, , 陽哲為中書監, 張通為中領軍, 自餘文武各復舊位。改謚寶曰惠閔皇帝, 廟號烈宗。初, 太原王奇舉兵建安, 南、北之民翕然從之。蘭汗遣其兄子全討奇, 奇擊滅之, 匹馬不返, 進屯乙連。盛既誅汗, 命奇罷兵。奇用丁零嚴生、烏桓王龍之謀, 遂不受命, 甲寅, 勒兵三萬餘人進至橫溝, 去龍城十里。盛出擊, 大破之, 執奇而還, 斬其黨百餘人, 賜奇死, 桓王之嗣遂絕。群臣固請上尊號, 盛弗許。
魏王珪遷都平城, 始營宮室, 建宗廟, 立社稷。宗廟歲五祭, 用分、至及臘。
桓玄求為廣州。會稽王道子忌玄, 不欲使居荊州, 因其所欲, 以玄為督交、廣二州軍事、廣州刺史;玄受命而不行。豫州刺史庾楷以道子割其四郡使王愉督之, 上疏言:「江州內地, 而西府北帶寇戎, 不應使愉分督。」朝廷不許。楷怒, 遣其子鴻說王恭曰:「尚之兄弟復秉機權, 過於國寶, 欲假朝威削弱方鎮, 懲艾前事, 為禍不測。今及其謀議未成, 宜早圖之。」恭以為然, 以告殷仲堪、桓玄。仲堪、玄許之, 推恭為盟主, 刻期同趣京師。
時內外疑阻, 津邏嚴急, 仲堪以斜絹為書, 內箭簳中, 合鏑漆之, 因庾楷以送恭。恭發書, 絹文角戾, 不復能辨仲堪手書, 疑楷詐為之, 且謂仲堪去年已違期不赴, 今必不動, 乃先期舉兵。司馬劉牢之諫曰:「將軍, 國之元舅;會稽王, 天子叔父也。會稽王又當國秉政, 向為將軍戮其所愛王國寶、王緒, 又送王廞書, 其深伏將軍已多矣。頃所援任, 雖未允愜, 亦非大失。割庾楷四郡以配王愉, 於將軍何損!晉陽之甲, 豈可數興乎!」恭不從, 上表請討王愉、司馬尚之兄弟。
道子使人說楷曰;「昔我一卿, 恩如骨肉, 帳中之飲, 結帶之言, 可謂親矣。卿今棄舊交, 結新援, 忘王恭疇昔陵侮之恥乎!若欲委體而臣之, 使恭得志, 必以卿為反覆之人, 安肯深相親信!首身且不可保, 況富貴乎!」楷怒曰:「王恭昔赴山陵, 相王憂懼無計, 我知事急, 尋勒兵而至, 恭不敢發。去年之事, 我亦俟命而動。我事相王, 無相負者。相王不能拒恭, 反殺國寶及緒, 自爾已來, 誰敢復為相王盡力者!庾楷實不能以百口助人屠滅。」時楷已應恭檄, 正征士馬。信返, 朝廷憂懼, 內外戒嚴。
會稽世子元顯言於道子曰:「前不討王恭, 故有今日難。今若復從其欲, 則太宰之禍至矣。道子不知所為, 悉以事委元顯, 日飲醇酒而已。元顯聰警, 皮涉文義, 志氣果銳, 以安危為己任。附會之者, 謂元顯神武, 有明帝之風。
殷仲堪聞恭舉兵, 自以去歲後期, 乃勒兵趣發。仲堪素不習為將, 悉以軍事委南郡相楊佺期兄弟, 使佺期帥舟師五千為前鋒, 桓玄次之, 仲堪帥兵二萬, 相繼而下。佺期自以其先漢太尉震至父亮, 九世皆以才德著名, 矜其門地, 謂江左莫及。有以比王珣者, 佺期猶恚恨。而時流以其晚過江, 婚宦失類, 佺期及兄廣、弟思平、從弟孜敬皆粗獷, 每排抑之。佺期常慷慨切齒, 欲因事際以逞其志, 故亦贊成仲堪之謀。
八月, 佺期、玄奄至湓口。王愉無備, 惶遽奔臨川, 玄遣偏軍追獲之。
燕以河間公熙為侍中、車騎大將軍、中領軍、司隸校尉, 城陽公元為衛將軍。元, 寶之子也。又以劉忠為左將軍, 張豪為後將軍, 並賜姓慕容氏。李旱為中常侍、輔國將軍, 衛雙為前將軍, 張順為鎮西將軍、昌黎尹, 張真為右將軍;皆封公。
乙亥, 燕步兵校尉馬勤等謀反, 伏誅;事連驃騎將軍高陽公崇、崇弟東平公澄, 皆賜死。
寧朔將國鄧啟方、南陽太守閭丘羨將兵二萬擊南燕, 與南燕中軍將國法、撫軍將軍和戰於管城, 啟方等兵敗, 單騎走免。
魏王珪命有司正封畿, 標道裡, 平權衡, 審度量;遣使循行郡國, 舉奏守宰不法者, 親考察黜陟之。
九月, 辛卯, 加會稽王道子黃鉞, 以世子元顯為征討都督, 遣衛將軍王珣、右將軍謝琰將兵討王恭, 譙王尚之將兵討庾楷。
乙未, 燕以東陽公根為尚書令, 張通為左僕射, 衛倫為右僕射, 慕容豪為幽州刺史, 鎮肥如。
己亥, 譙王尚之大破庾楷於牛渚, 楷單騎奔桓玄。會稽王道子以尚之為豫州刺史, 弟恢之為驃騎司馬、丹楊尹, 允之為吳國內史, 休之為襄城太守, 各擁兵馬以為己援。乙巳, 桓玄大破官軍於白石。玄與楊佺期進至橫江, 尚之退走, 恢之所領水軍皆沒。丙午, 道子屯中堂, 元顯守石頭, 己酉, 王珣守北郊, 謝琰屯宣陽門, 以備之。
王恭素以才地陵物, 既殺王國寶, 自謂威無不行, 仗劉牢之為爪牙而但以部曲將遇之, 牢之負其才, 深懷恥恨。元顯知之, 遣廬江太守高素說牢之, 使叛恭, 許事成即以恭位號授之;又以道子書遺牢之, 為陳禍福。牢子謂其子敬宣曰;「王恭昔受先帝大恩, 今為帝舅, 不能翼戴王室, 數舉兵向京師, 吾不能審恭之志, 事捷之日, 必能為天子相王之下乎?吾欲奉國威靈, 以順討逆, 何如?」敬宣曰:「朝廷雖無成、康之美, 亦無幽、厲之惡;而恭恃其兵威, 暴蔑王室。大人親非骨肉, 義非君臣, 雖共事少時, 意好不協, 今日討之, 於情義何有!」
恭參軍何澹之知其謀, 以告恭。恭以澹之素與牢之有隙, 不信。乃置酒請牢之, 於眾中拜之為兄, 精兵堅甲, 悉以配之, 使帥帳下督顏延為前鋒。牢之至竹裡, 斬延以降;遣敬宣及其婿東莞太守高雅之還襲恭。恭方出城曜兵, 敬宣縱騎橫擊之, 恭兵皆潰。恭將入城, 雅之已閉城門。恭單騎奔曲阿, 素不習馬, 髀中生瘡。曲阿人殷確, 恭故吏也, 以船載恭, 將奔桓玄, 至長塘湖, 為人所告, 獲之, 送京師, 斬於倪塘。恭臨刑, 猶理鬚鬢, 神色自若, 謂臨刑者曰:「我暗於信人, 所以至此, 原其本心, 豈不忠於社稷邪!但令百世之下知有王恭耳。」並其子弟黨與皆死。以劉牢之為都督兗、表、冀、幽、並、徐、揚州、晉陵諸軍事以代恭。
俄而楊佺期、桓玄至石頭, 殷仲堪至蕪湖。元顯自竹裡馳還京師, 遣丹楊尹王愷等發京邑士民數萬人據石頭以拒之。佺期、玄等上表理王恭, 求誅劉牢之。牢之帥北府之眾馳赴京師, 軍於新亭。佺期、玄見之失色, 回軍蔡洲。朝廷未知西軍虛實, 仲堪等擁眾數萬, 充斥郊畿, 內外憂逼。
左衛將軍桓修, 沖之子也, 言於道子曰:「西軍可說而解也, 修知其情矣。殷、桓之下, 專恃王恭, 恭既破滅, 西軍沮恐。今若以重利啖玄及佺期, 二人必內喜;玄能制仲堪, 佺期可使倒戈, 取仲堪矣。」道子納之, 以玄為江州刺史。召郗恢為尚書, 以佺期代恢為都督梁、雍、秦三州諸軍事、雍州刺史。以修為荊州刺史, 權領左衛文武之鎮, 又令劉牢之以千人送之。黜仲堪為廣州刺史, 遣仲堪叔父太常茂宣詔, 敕仲堪回軍。
張驤子超收合三千餘家據南皮, 自號烏桓王, 抄掠諸郡。魏王珪命庾岳討之。
楊軌屯廉川, 收集夷、夏, 眾至萬餘。王乞基謂軌曰:「禿髮氏才高而兵盛, 且乞基之主也, 不如歸之。」軌乃遣使降於西平王烏孤。軌尋為羌酋梁饑所敗, 西奔人零海, 襲乙弗鮮卑而據其地。烏孤謂群臣曰:「楊軌、乞基歸誠於我, 卿等不速救, 使為羌人所覆, 孤甚愧之。」平西將軍渾屯曰:「梁饑無經遠大略, 可一戰擒也。」
饑進攻西平, 西平人田玄明執太守郭幸而代之, 以拒饑, 遣子為質於烏孤。烏孤欲救之, 群臣憚饑兵強, 多以為疑。左司馬趙振曰:「楊軌新敗, 呂氏方強, 洪池以北, 未可冀也。嶺南五郡, 庶幾可取。大王若無開拓之志, 振不敢言;若欲經營四方, 此機不可失也。使羌得西平, 華、夷震動, 非我之利也。」烏孤喜曰:「吾亦欲乘時立功, 安能坐守窮谷乎!」乃謂群臣曰:「梁饑若得西平, 保據山河, 不可複製。饑雖驍猛, 軍令不整, 易破也。」遂進擊饑, 大破之。饑退屯龍支堡。烏孤進攻, 拔之, 饑單騎奔澆河, 俘斬數萬, 以田玄明為四平內史。樂都太守田瑤、湟河太守張裯、澆河太守王稚皆以郡降, 嶺南羌、胡數萬落皆附於烏孤。
西秦王乾是遣秦州牧益州、武衛將軍慕兀、冠軍將軍翟瑁帥騎二萬伐吐谷渾。
, 十月, 癸酉, 燕群臣復上尊號, 丙子, 長樂王盛始即皇帝位, 大赦, 尊皇后段氏曰皇太后, 太妃丁氏曰獻莊皇后。初, 蘭汗之當國也, 盛從燕主寶出亡, 蘭妃奉事丁後愈謹。及汗誅, 盛以妃當從坐, 欲殺之;丁後以妃有保全之功, 固爭之, 得免, 然終不為後。
大赦。
殷仲堪得詔書, 大怒, 趣桓玄、楊佺期進軍。玄等喜於朝命, 欲受之, 猶豫未決。仲堪聞之, 遽自蕪湖南歸, 遣使告諭蔡洲軍士曰:「汝輩不各自散歸, 吾至江陵, 盡誅汝餘口。佺期部將劉系帥二千人先歸。玄等大懼, 狼狽西還, 追仲堪至尋陽, 及之。仲堪既失職, 倚玄等為援, 玄等亦資仲堪兵, 雖內相疑阻, 勢不得不合。乃以子弟交質, 壬午, 盟於尋陽, 俱不受朝命, 連名上疏申理王恭, 求誅劉牢之及譙王尚之, 並訴仲堪無罪, 獨被降黜。朝廷深憚之, 內外騷然。乃復罷桓修, 以荊州還仲堪, 優詔慰諭, 以求和解, 仲堪等乃受詔。御史中丞江績劾奏桓修專為身計, 疑誤朝廷, 詔免修官。
, 桓玄在荊州, 所為豪縱。仲堪親黨皆勸仲堪殺之, 仲堪不聽。及在尋陽, 資其聲地, 推玄為盟主, 玄愈自矜倨。楊佺期為人驕悍, 玄每以寒士裁之。佺期甚恨, 密說仲堪以玄終為患, 請於壇所襲之。仲堪忌佺期兄弟勇健, 恐既殺玄, 不可複製, 苦禁之。於是各還所鎮。玄亦知佺期之謀, 陰有取佺期之志, 乃屯於夏口, 引始安太守濟陰卞范之為長史以為謀主。是時, 詔書獨不赦庾楷, 玄以楷為武昌太守。
, 郗恢為朝廷拒西軍, 玄未得江州, 欲奪恢雍州, 以恢為廣州。恢聞之, , 詢於眾, 眾皆曰:「楊佺期來者, 誰不戮力;若桓玄來, 恐難與為敵。」既而聞佺期代己, 乃與閭丘羨謀阻兵拒之。佺期聞之, 聲言玄來入沔, 以佺期為前驅。恢眾信之, 望風皆潰, 恢請降。佺期入府, 斬閭丘羨, 放恢還都, 至楊口, 殷仲堪陰使人殺之, 及其四子, 託言群蠻所殺。
西秦乞伏益州與吐谷渾王視羆戰於度周川, 視羆大敗, 走保白蘭山, 遣子宕豈為質於西秦以請和, 西秦王乾歸以宗女妻之。
涼建武將軍李鸞以興城降於禿髮烏孤。
十一月, 以琅邪王德文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征虜將軍元顯為中領軍, 領軍將軍王雅為尚書左僕射。
辛亥, 魏王珪命尚書吏部郎鄧淵立官制, 協音律, 儀曹郎清河董謐制禮儀, 三公郎王德定律令, 太史令晁崇考天象, 吏部尚書崔宏總而裁之, 以為永式。淵, 羌之孫也。
楊軌、王氣基帥戶數千自歸於西平王烏孤。
十二月, 己丑, 魏王基珪即皇帝位, 大赦, 改元天興。命朝野皆束髮加帽;追尊遠祖毛以下二十七人皆為皇帝;謚六世祖力微曰神元皇帝, 廟號始祖;祖什翼犍曰昭成皇帝;廟號高祖;父寔曰獻神明皇帝。魏之舊俗, 孟夏祀天及東廟, 季夏帥眾卻霜於陰山, 孟秋祀天於西郊。至是, 始依仿古制, 定郊廟朝饗禮樂, 然惟孟夏祀天親行, 其餘多有司攝事。又用崔宏議, 自謂黃帝之後, 以土德王。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豪傑二千家於代都, 東至代郡, 西及善無, 南極陰館, 北盡參合, 皆為畿內, 其外四方、四維置八部師以監之。
己亥, 燕幽州刺史慕容豪、尚書左僕射張通、昌黎尹張順坐謀反誅。
, 琅邪人孫泰學妖術於錢唐杜子恭, 士民多奉之。王珣惡之, 流泰於廣州。王雅薦泰於孝武帝, 云知養性之方, 召還, 累官至新安太守。泰知晉祚將終, 因王恭之亂, 以討恭為名, 收合兵眾, 聚貨巨億, 三吳之人多從之。識者皆憂其為亂, 以中領軍元顯與之善, 無敢言者。會稽內史謝輶發其謀, 己酉, 會稽王道子使元顯誘而斬之, 並其六子。兄子恩逃入海, 愚民猶以為泰蟬蛻不死, 就海中資給恩。恩乃聚合亡命, 得百餘人, 以謀復仇。
西平王禿髮烏孤更稱武威王。
是歲, 楊盛遣使附魏, 魏以盛為仇池王。
pan>和, 垂之弟子也, 亦遣使迎德, 德許之。\n","4":"9100778460353186530","5":1,"6":0,"7":3,"9":0,"10":2,"11":1,"13":0,"15":"zh_TW","20":0,"21":"","22":{"1":1,"2":{"1":0,"2":0,"3":0,"4":0,"5":0,"6":0,"7":0,"8":0,"9":0,"10":"0"}}},"xsrf":"AOuZoY7Apj5u6XBak630i4ZT97w6M2QSYA:1456189011097"}鴻臚魯邃冊拜德為丞相、冀州牧, 南夏公候牧守皆聽承製封拜。十一月, 癸丑, 燕大赦。十二月, 調兵悉集, 戒嚴在頓, 遣將軍啟侖南視形勢。
乙亥, 慕容麟至鄴, 復稱趙王, 說范陽王德曰:「魏既克中山, 將乘勝攻鄴, 鄴中雖有蓄積, 然城大難固, 且人心恇懼, 不可守也。不如南趣滑台, 阻河以待魏, 伺釁而動, 河北庶可復也。」時魯陽王和鎮滑台, , 垂之弟子也, 亦遣使迎德, 德許之。